有本事的人说大话叫自信的表现,没本事的人也说大话,不过那叫狂妄自大。李虎丘有没有本事已经毋庸置疑。但他的话的确有够狂的。江湖道的规矩里,师恩如父,欺师灭祖之辈人人唾弃,李虎丘如果真拜蓝电为师,今后在任何场合上看到蓝电都需恭恭敬敬大礼相见,这就等于把自己的尊严和自由全都压上了,敢下这样的赌注,分明就是没瞧得起的蓝电和夜猫的绝技,自认为有必胜的把握才会这么做。
蓝电气的两眼冒火,“李虎丘,这是你自己说的,规矩按照我们的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虎丘微微一笑。
那只大夜猫子蹭的一下从凳子上跳到李虎丘面前。声如夜枭!“比就比,我来跟你玩玩钩子!”
蓝电和鬼手相视一眼,彼此表情都略显尴尬。这个老五销魂钩技艺尽得三师傅真传,在六个师兄弟里是最厉害的,但这家伙鲁莽冲动,说话做事颠三倒四,心眼一点没有,领出来办事,搁到哪都不让人放心。
光凭他这一跳两丈五李虎丘就不敢小瞧他。点头道了声请。二人同时出手,两只手紧紧攥到一起。只见夜猫袖子里一个银灰色的销魂钩冒出头来,直取李虎丘的手腕。李虎丘甩甩胳膊,那只银光闪闪的销魂钩也露出头来,二人跟大鼎子和黎亚荣斗法时的情景一样,同时甩动胳膊调动销魂钩向对方进攻。
人如能专情一事,必能在某方面有所作为。夜猫自幼除了销魂钩和攀爬跳跃的本领外,其他什么也不喜欢。此人心思单纯,唯能极于自我,故能极于一技。因此练就了绝顶的销魂钩绝活儿。他的钩子跟李虎丘的钩子一样,都是用金川的古法打造的。李虎丘的银钩如果是灵蛇,夜猫的钩子就是捕蛇人。但见无论银钩如何飞舞,银灰色的销魂钩总能及时钳制住它。尽管李虎丘的控制能力已经妙到毫巅,却仍然无法摆脱掉夜猫的销魂钩的追击。李虎丘明显能感觉到夜猫的兴奋,这个人分明追入了迷,否则凭他这神乎其技的销魂钩控制力,李虎丘早已败北。斗到现在李虎丘自知难以取胜,他决定用点手段。
李虎丘的手缓慢的加力,越握越紧。夜猫的动作明显受到影响,他感到手越来越沉,焦急道:“你别用力攥我的手呀,再这样我就钩不到你的钩子了。”李虎丘抓住他开口说话的机会,猛然一甩腕子,销魂钩飞快的转了个弯儿,在夜猫的钩绳上划过。夜猫的销魂钩当啷一声落到地上。看样子胜负已分。顾凯泽一方的人纷纷鼓掌喝彩,面露喜色。唯有李虎丘表情上丝毫看不出多欢乐来。
“这一场算打和!”李虎丘沉声道。顾凯泽诧异的看着他,问咋回事?李虎丘将自己的销魂钩托到手中给顾凯泽看,说道:“我们两个的钩子上都有机关,刚才比斗的时候,我不能自由的控制机关收放,而他却可以做到,所以从一开始我就陷入了被动,他的钩子不在乎快,而在乎准,尽管他没有我的力量大,但却比我控制的更准,手法更精妙,在最后我以力欺人,硬划断他的钩绳时,他在绳子断的瞬间已用钩子破坏了我手里钩子的机关,他绳断,我钩损,这场当然是打和。”顾凯泽这才恍然大悟。
蓝电一双神眼把刚才的比斗看的分明。对这个结果他倍感意外。老五的销魂钩技术,用师傅的话说就是艺近乎道的境界,在盗门中不做第二人想,连号称钩神的三师傅都自愧不如。这个李虎丘抛开他使诈的因素不谈,只说他这技术,居然能跟老五旗鼓相当斗那么长时间,这就已经很了不起。更难得是这少年贼王的心胸,表面看他已经胜了,这时候就坡下驴,老五缺心眼不会说破,在场人中只有自己一人看清了实际情况,众口铄金,蓝电自问也无可奈何。只有认输一途。三局两胜,那他这最后一个飞针灭烛的绝活儿也就不用比划了。
夜猫捡起掉落地上的销魂钩,眼中满是心痛之意。李虎丘默默看他从新把钩子绑好,走过来对他说:“你的钩子天下无双,我有机会还想向你讨教。”夜猫道:“下次不许耍赖捏人家手。”
蓝电道:“李虎丘,少年贼王当之无愧,但这最后一场我还是要跟你比一比,你可愿意奉陪?”
他这样问就表示已经承认没有赢的希望,再比下去的决定权将取决于李虎丘。李虎丘已经赢得了天大的面子,如果这时候不比了,不给蓝电找回面子的机会,蓝电也无可奈何。就好像赌钱,到了规定时间,赢家拿钱就走,输家即便是意犹未尽,也只有看着人家拿钱走的份儿。
蓝电期待的看着李虎丘。
李虎丘笑了,说道:“大家兴致都这么高,咱们岂能扫兴?好,我就见识一下盗门老大的飞针绝技!”
顾凯泽吩咐一声准备蜡烛和针。蓝电踌躇满志,暗暗发誓一定要凭自己的绝技扳回一程。他摆手道:“准备蜡烛就可以了,针我自己带着呢。”又问李虎丘:“不知道贼王打算用什么?”李虎丘笑道:“我没玩过飞针,倒是练了几天飞刀,我就用飞刀吧,咱们怎么个规则呢?”
蓝电道:“在面前十米处摆上一排点燃的蜡烛,我用飞针一根根的将蜡烛打灭,你用飞刀打,如果你我都不失手,那就继续调远距离,直到一方失手算失败。”
李虎丘摇头道:“这不公平。”蓝电急于挽回面子,忙问道:“这有何不公平?难道你想放弃不成?”李虎丘笑道:“我绝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个规则对我的飞刀太有利,首先我的飞刀重扔得远,刀比针大得多,所以攻击面积也大,如果按照你说的规矩,那就太不公平了。”
蓝电长出一口气,道:“没关系,我的飞针也不是寻常的针,都是合金打造的重针,真比起谁扔的远未必比你的飞刀差了,只是你说的那个攻击面积的问题的确有道理,我看不如这样,规定你只许斩断火头,绝不许击中蜡烛,如何?”李虎丘道:“好,就这么办!”
场子排开,蜡烛摆了十根,蓝电一甩衣襟,白衣胜雪,高大雄健的身姿潇洒利落。烛灯火影中,他衣襟亮开的瞬间,手在腰间一摸,掌心已多了一枚飞针。名虽叫针,实际跟钉子粗细近似,抖手间甩了出去。第一个蜡烛的火头应针而灭。紧接着他身形电转,双手连续发射,针针不落空,十根针,十点烛火尽数熄灭。
屋子里鸦雀无声,飞针破空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耳侧。用飞针射灭蜡烛,需要的不仅是精确度,更需要极强的力道。只有足够的力道才能产生足够的冲击力,飞针的形状决定它很难切断烛芯,如想灭火必须靠力量产生极快的速度和冲击力,用疾风和冲击波灭火。在场人不需要是多大行家,都不难想像这样的飞针绝技有多了得。
李虎丘鼓掌称赞,妙!妙!妙!名匠大师以大锤铸针可称为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你这手飞针绝技与之截然相反,却又有一曲同工之妙,小小飞针却打出了开山破甲的力道,这绝技真称得上飞花摘叶信手拈来!
君子圣贤可以惺惺相惜琴瑟相合,江湖好汉也有意气相投技艺相交的时候。
蓝电抱拳拱手,正色道:“我先告个罪,叫你一声李兄弟,你一身软硬功夫神偷技术超乎我等想像,真让我师兄弟好生敬佩,我本已经没有争胜之心,只是这师门颜面不容有失,因此才厚颜要求了这场比斗,这个飞针绝技我八岁起苦练,至今二十一年,这个年头恐怕比你的年纪还大,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李兄弟都不算在这一阵上栽跟头。”
李虎丘抱拳还礼,笑道:“我勉力一试,娱大家一乐就好!”
第054章 风云一刀,盗门五鼠
发出这一刀之前,李虎丘先举瓶痛饮了一番。他将要如燕子姐所愿告别江湖,去过平凡日子了,有可能今晚的比斗将成为这身绝技的绝唱。他并不为此难过后悔,内心中他一直觉得燕子姐就在他身边守护着他和小燕子。他只是想燕子姐如果看到自己即将带着小燕子步入正道,会不会离开他,不再保佑他?
烛光映照,大包房的灯光特意被调暗,烛光里有七色光辉闪耀,纵向面对蜡烛的李虎丘眼神心神渐渐合一,化劲之后他已不必再刻意使用那激发心血的诀窍,顺其自然就能发出威力不凡的飞刀。这诀窍是燕子姐死的时候领悟的,是刻骨的思念凝结所在。此刻的烛光在李虎丘眼中似有几分迷幻,烛影摇曳里仿佛有个人在向他微笑,说你又淘气了,不许叫我燕子,要叫姐姐。李虎丘圆睁二目,破除眼前幻像。燕子姐已经离开了,此念一生,他开始感到心伤意冷,那心悸的感觉悄然来袭。心念一动,飞刀已在手,李虎丘眼睛忽然睁大,手中飞刀一闪而出。刀光,烛光刹那间交相辉映。
飞刀飞行的轨迹格外清晰,每个人眼中的飞刀似乎都是静止不动的,就停在空中反射着烛光。号称神眼的蓝电二目放光,看的如痴如醉。这一刻他称得上众人皆醉我独醒。只有他清楚的看到了飞刀的飞行轨迹,似有着刺破时光的迅捷。一刀出烛光尽灭!眨眼间众人眼中幻象消失,那飞刀在一刹那炫出的瑰丽已深深映入每个人的心底。
无与伦比让人心悸的一刀,包括李虎丘自己在内,那一刻他并没有激发气血,只是那心悸和意念跟身体瞬间完美的融合,让他扔出了这神鬼难逃的一飞刀。李虎丘闭上双眼仔细回味着刚才的感觉,良久无语。中人慑于那一刀的风情,谁也不敢打搅他。直到他长叹一声睁开眼,顾凯泽才凑过来伸大拇指说道:“兄弟,你这一刀绝了!”
李虎丘神色黯然,情绪低沉,摆摆手向顾凯泽告辞,又对蓝电说道:“刚才的赌注是一句戏言,你不要当真,我对盗门前辈心折的很,顾老哥的事情请你给个面子就此作罢,改日我请你喝酒,今天我已经醉了,多有失态就此别过。”说罢,拎着一瓶新打开的白酒怅然而去。那如岁月风刀般锐利的消沉让人觉得黯然销魂。之前的好勇斗狠江湖恩怨似乎在这瞬间随着他的离去烟消云散。
望着他离去的落寞背影,每个人都在想,这小小年纪的少年哪来的这么深沉刻骨的哀伤。蓝电重信守诺,在身后大声喊了句:“大哥,华夏贼王你当之无愧!”
次日,宿醉微醺的李虎丘踏上开往辽省的列车,此行的目的是钢城。这是他之前答应大鼎子的。大鼎子有一笔钱留给那个女人。拜托了李虎丘转交。
火车上熟悉的味道让李虎丘觉得手痒,他的手指有节奏的在兜里跳动。指尖舞动出的却绝非什么音符。他习惯的观察着车厢里每个人。坐在第三排的那个人身上有大数,他把钱藏在了饭盒里,这家伙要倒霉,谁包里放着这么大个饭盒,泡面还用大茶缸?忒挂相!靠近乘务员值班室的那个人包里有大数,这家伙一小时内手摸脚踹那个大包不下十次,还是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李虎丘实在有些手痒,他溜达着走到一名富态的中年人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指如飞箭掏了那人的钱包,在无人处打开一看,里边除了他预估的数千元钱外,居然还有一张诊断单。李虎丘拿着钱包直奔乘警值班室。
一名老乘警正在穿警服,看样子像刚接班的。李虎丘把钱包交给他,说明来意。老乘警用列车内部电话发了个通知,不大会儿,丢钱包的中年人满头大汗赶了过来。
中年人千恩万谢回了车厢。五十多岁的老乘警笑眯眯,玩味的看着李虎丘。该说你是良心发现呢还是拾金不昧?李虎丘眼皮不抬道:“钱包里有一张诊断单,这钱很可能是救命钱。”老乘警意外他的坦白,拿出一张照片对比李虎丘看了一眼道:“小小年纪居然是画影图形挂了号的大贼。”李虎丘锐利的眼神准确的捕捉到那张图像,依稀就是自己的模样。老乘警继续说:“你这句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承认了那个钱包是你偷的?”李虎丘淡淡说道:“钱包是捡到的,本打算揣起来,看到那张诊断才送你这儿来,所以叫拾金不昧。”
老乘警笑了,给李虎丘倒了杯茶水,问道:“我记得你是在哈城上的车,应该有座的,怎么?发扬风格了?”李虎丘接过茶水闷头喝了一大口。茶很浓,估计老乘警是用它来提神的。李虎丘喝不惯,还给他。老乘警道:“哪也别去了,就在我这儿对付一道儿吧,咱们爷们聊聊,你这身酒味放到外头也招人家烦。”
“不干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给市委书记当儿子去。”李虎丘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酒壶,咕嘟了一口递给老乘警,道:“别以为我跟你吹牛说醉话呢,没凭没据的别说你抓不了我,就是发给你图纸的人也抓不了我。”
老乘警道:“你厉害行了吧,别说我抓不了你,就是能抓我也不想抓,这世上你这种小偷大贼多点未必是坏事。”老乘警灌了一口酒,顺手把酒壶揣进兜里。
李虎丘白他一眼道:“酒壶还我,你这习惯可不好,该不是咱们原本是同行,你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吧。”又道:“难怪你这么大岁数还只是个小警察,你从思想上就不是个当官的料。”
老乘警开怀大笑,说道:“你说你是李援朝的儿子,刚才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李虎丘两眼放光盯着老乘警说道:“你说你是个小警察,刚才我信,现在我不信了。”
生命对所有人而言只以两种形式存在,一种是没有任何奇迹,一种则处处充满奇迹。人生不可能处处峰回路转时时春光灿烂。奇迹如白云苍狗春夏秋冬,只有生了一双了解奇迹的双眼,才能发现生活处处有奇迹。老乘警就是个奇迹,但李虎丘如无这慧眼也发现不了。
老乘警忽然问道:“你是郝瘸子的徒弟?”李虎丘答是,反问:“你是谁?”老乘警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是你师伯。”李虎丘一愣,老乘警递给李虎丘一工作证,再出霹雳之语:“那幅鹤鸣图是你从黄宝江家里偷出来的?”
李虎丘正在看工作证上的照片和职务。照片里的人是这老乘警无疑,只是副总警监的警衔和公安部副部长的职务吓了李虎丘一跳!杨牧峰,又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十年前曾任铁路公安局长,全国十大公安局长,反扒战线第一人。郝瘸子常挂在嘴边的人物。
“部委在搞一个下基层当警员的活动,我‘凑巧’上了这趟车。李虎丘,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杨牧峰接过工作证放入怀中。“关于鹤鸣图你知道多少?”
李虎丘老实回答:“我一无所知,你是盗门中人?”
“何以见得?”
“郝瘸子就是,你自称他师兄。”
杨牧峰发出一声叹息,并不否认。“五个师兄弟里你师傅的天赋其实最高,也只有他一个人学会了脱袍让位,只可惜他犯了师门大忌。”李虎丘问道:能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吗?为什么你也关心鹤鸣图?
杨牧峰叹道:“如果你不是李援朝的儿子,郝瘸子的徒弟,你不会有机会听到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