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也知道,这消息都对上了,小人听到也心惊得很,也不愿信,就再让人往细了查,便发现库雅喇家也定了这一个产婆,就这样,小人还是不愿意信,毕竟只是一些三姑六婆的闲话,并没有物证。”
“也因此,小人答应了让家姐回他们库雅喇家,家姐是个贤惠的,虽然初初因为丈夫和自己好姐妹无媒苟合的事有些生气,可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帮他纳了那周家小姐,家姐已经是一退再退,小人便想着,就算他们前头有些猪狗不如的打算,可家姐已经退让至此,他们也该、不说感激,至少也该心有不忍了。”
“可是,”玉格的声音猛地拔高,激愤之情溢于言表,“可是家姐才回去不到半个月,腹中的孩子没了,家姐也去了半条命!”
“大人,”玉格重重叩了一个头,“小人没有物证,人证也、也没有直接目睹此事的证人,小人不敢奢求能以谋杀罪处置这两人,可小人也实在不能忍受家姐嫁于这样的人家为妻,小人实在害怕,下一次得到信儿,不是小人姐姐的孩子没了性命,而是小人的姐姐没了性命啊,大人!”
玉格一番说辞,说得情真意切,如泣如诉。
几个宗室皱着眉头,用看畜生一般不齿的视线看着启科齐;八十牙酸般咬了咬牙,后悔自己下手轻了。
鄂尔泰沉着脸看了玉格一会儿,又沉着脸眯着眼睛,看着启科齐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你和那周家小姐早有奸情?打算谋杀自己的原配妻子,娶那周家小姐?”
谋杀的罪名启科齐哪里敢认,当下眼泪便落了下来,大呼冤枉,“冤枉啊大人,我和四姐儿自成亲以来,感情和睦,连红脸都没有过,又怎么会想要害她性命,她还怀着我的孩子,那也是我的骨肉啊!”
启科齐说得同样的情真意切,更是声泪俱下,能与窦娥比冤。
双方各执一词,又与宗室无关,案件便又转到了顺天府。
只是顺天府要判旗人的案子,也是要经过旗人所属旗会的同意的,所以鄂尔泰两个也跟着到了顺天府,不过八十等人和启科齐的阿玛兄弟却是当堂释放了。
毕竟打架斗殴的案子已结,如今判的是带着谋杀的离婚案,苦主和被告也掉了个个儿。
一到顺天府,玉格便说明了,关于谋杀之事,她没有人证物证,她只求义绝。
倒不是玉格不想把两人的谋杀罪落到实处,而是实在是证据不全,一个不好,玉格这个原告反而会被反噬,但这件事也很有说出来的必要,毕竟顺天府尹也有喜恶,同时她们也占足了情理。
照理,两家人撕破脸到这个份儿上了,又只求个义绝,启科齐应当毫不迟疑的允了,可偏偏他还咬死自己和四姐儿夫妻感情尚在。
玉格也想不明白。
而《大清律例》‘出妻’一则,关于谋害那里,也只写了“若发生妻对夫的谋害罪,表明夫妻双方恩义已绝”,没有“夫对妻”的,大概连律法也认为,夫若想对妻不利,根本用不着谋害吧。
毕竟一个“谋”字,太过小题大做了些。
事情最终被顺天府打回去,让两家自行商议。
玉格缓缓站起身,她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求什么,事已至此,他该明白,色赫图家不会再为他提供任何钱财助力。
至于四姐儿,他难道还以为他能把四姐儿哄回去?
一行人离了官府,玉格先向昨儿帮忙的宗室们道谢,又约了明日摆酒好好谢他们,张满仓上前一人递了一个荷包,说是压惊和药钱,几人便先各自回家歇息,然玉格刚到花园,便听隔壁四姐儿的院子乱了起来。
“玉弟,我们来接四姐儿回家,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启科齐脸上笑着,亲热的态度一丝不变,可衬着脸上的青紫,怎么看怎么怪异。
玉格冷着脸,看着他们说是接,实在是抢的行径。
所以,这是打算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
毕竟她确实表现出了对四姐儿的重视。
张满仓已经领着花园里的工人们抄起锄头棍棒了,“居然敢这样明晃晃的抢上门来,他当我们是死的啊?”
“冲啊,怕他个鸟!”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拿着一根打果子的细长杆子冲上前,一杆子精准的打在启科齐的屁股上。
启科齐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狰狞,“快,把二少奶奶请回家。”
张满仓也没想到这小子冲得这样快,咽了咽口水道:“少爷?”
玉格道:“把他们全都给我绑起来。”
张满仓终于定了心,招招手让后头的大部队上家伙。
花园是玉格的主场,日常住在花园里的工人少说也有十个,再往前头的红福记叫一声,传个消息,最多半刻钟就能再叫来至少五六十个人,若是时间再充裕些,半条街的小二都能叫来。
于是,不到一刻钟,启科齐连着启科齐带来的人全都被绑成了粽子。
听到消息过来的六姐儿,愤恨的想要上前踹一脚,玉格拉住她,把她推到五姐儿身边,让她带着六姐儿回屋,又叫三姐儿去找人写一张义绝的文书过来。
“玉格?”三姐儿不解,他能答应吗?
玉格笑着点点头,让她快去,瞧着三姐儿走远,玉格瞧着仍旧笑得有恃无恐的启科齐道:“给我一根棍子,粗一点的。”
张满仓愣着没反应过来,前头最先冲上去的那个少年,已经扔了手里的竹竿,把另一人手里的锄头的把柄卸了下来,送到玉格手上。
玉格把锄头把拖在地上,一步步走近启科齐,笑道:“我虽然读书不多,不过托你的福,特意查过关于义绝的一些事情,其实有不用经过丈夫同意,双方必须义绝的情况。”
“比如,”玉格抬起锄头把指着启科齐的脸,启科齐眼神有些闪烁,不过神色还算镇定。
玉格笑道:“比如,妻族对夫族的殴杀罪,杀么,我确实不敢,毕竟你也不配,可是殴,我想你昨儿已经见识过了。”
“哦,我忘了,这殴也是有个程度范围的,必须得至‘折伤’是吧?”玉格腼腆的笑了笑,“你知道的,我读书不多,这‘折伤’是打骨折的意思吗?”
“啊!”启科齐凄厉的一声惨叫,脸色终于变得恐惧。
谁能想到玉格上一瞬还在腼腆好学的发问,下一瞬便棍棒而下。
整个院子的人都被吓住了。
“玉格?”三姐儿的心也颤了颤,手里拿着的文书飘到地上。
旁边的少年郎倒是个真不知怕的,捡起吹了吹灰,瞧着干净了,又递到三姐儿手边。
三姐儿慌了神,没有管文书,上前拉住玉格慌张的道:“你疯了,你才从牢里出来,你是又想进去吗?”
“三姐,”玉格挣开她的手,只问启科齐道:“义绝吗?”
“玉弟,”启科齐的脸色惨白,小腿也不自然的打着颤,可还是咬紧牙关道:“这是我和四姐儿夫妻之间的事,我们夫妻恩义未绝,我不能答应这事儿,辜负了四姐儿的情意,不过八十板子,比不上我和四姐儿的夫妻情意。”
“好,”玉格点点头,又一棍打到了启科齐的另一条腿上。
在启科齐的痛呼声中,玉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顾自笑了起来,“其实,要是把你的四肢都打断,那这义绝倒真不必义绝了,毕竟就当养一条狗了,反正姐夫又不会和我计较,对不对?”
启科齐终于知了怕,忙蜷曲着身子往后蹭,他是读书人,手是他的前程他的命,“我签,我签!”
玉格瞧着三姐儿笑道:“你瞧,这不是答应了吗?”
此时,三姐儿瞧着玉格都有些陌生心惊。
拿着文书的少年郎瞧着这会儿要用文书了,把文书送到了玉格身边,张满仓也终于回过神来,奔进屋去取了笔来。
瞧着启科齐写好名字画好押,玉格收起文书交给三姐儿,又有条不紊的吩咐少年郎去报官,嘱咐三姐儿只赔启科齐一个人的药钱就行,毕竟前头那些都是误会,是已经结案了的,而后便极温顺配合的任衙役把她押走,关进顺天府的牢房。
顺天府的牢房规矩没有宗人府多,于是从宗人府的牢房换到顺天府牢房的这一晚,玉格过得极为热闹。
第86章、动手后
“啧。”在陈氏等亲人和金掌柜等友人走后,第三拨来探监的是刚分别不久的八十几个。
同样系着黄带子的常旺,额头上贴着膏药,见着玉格便竖着大拇指咂舌道:“你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玉格苦笑着摊了摊手道:“不过是被人欺到了份上,不得已而已。”
“啧。”常旺咂舌摇头,觉得玉格实在谦虚了。
八十道:“这也得是硬骨头的人才敢这样做,换个骨头软的,不说肯不肯替家里人出这个头,就是肯,也未必敢下这样的狠手。”
八十说着眯了眯眼,很是赞同玉格的做法,“对于这样读了几本书的无赖,就得这样打到他怕了,往后才能断得干净。”
三个红带子摸了摸鼻子,彼此对视一眼,都有几分不自在。
从前他们觉得玉格脾气好,又只是个普通旗人,要不是看她银子多,常招待着哥几个吃喝,又有两个黄带子朋友,他们是不屑和她称兄道弟的。
就算看在银子和黄带子的份上,可有时脾气上来了,也有管不住嘴的时候,说话间便少了两分客气,也带出些居高临下的傲慢来,如今瞧来,这位不是面捏的人,也不是一点脾气也没有的,是真把自己几个当兄弟,自己几个往后也得客气些。
常旺道:“我们来前已经打听过了,那启科齐的两条腿,左边一条还好,只是青紫的厉害,右边那条就厉害了。”
常旺说着笑了一声,“还真被你打折了。”
玉格笑道:“不说那糟心的玩意儿了,说咱们几个吧,原先还说明儿请你们喝酒,可偏又遇着了这样的事。”
“今儿这事,我估摸明儿我得挨一顿鞭子,再养几日伤吧,紧接着又是我们红福记和鑫顺阁、广聚酒楼一起办的端午节活动,再往后一日,我们家六姐儿要进宫选秀,所以,这酒也只能往后延一延再喝了,就初七吧,大家有空闲没有?”
常旺嘿嘿笑道:“你约咱们,咱们就是没空也得寻出空儿来。”
八十道:“你这样故意打折人腿的,大约要挨二十鞭子。”
常旺别开脸笑了一声,八十瞥向他,常旺忙摆手道:“我没别的意思,哈咳,我就是想说你如今也通半本刑律了,哈咳,哈哈哈哈。”
常旺说到后头还是没忍住,拍着腿大笑起来。
三个红带子也是强忍着笑意,最后噗嗤出声。
八十瞪了他们一眼,接着对玉格道:“你这个身板挨下来,别说养几日,养一个月都好不了,你记得让人提前打点一遍。”
玉格笑着点点头,“多谢你关心,金掌柜他们有些路子,已经去帮我打点了。”
几人说了一阵子闲话,临走时,八十落在最后头,面无表情的递给玉格一贴膏药。
玉格笑着谢过。
目送他们走远,玉格开始坐下吃陈氏她们送来的吃食,她这一日还真没好好吃顿饭,牢里头别的都好,就是伙食实在叫人难过。
玉格吃过饭,躺在草堆铺成的床上小憩,悠悠闲闲的放空脑袋,什么也不想,正觉得无比惬意时,外头锁链声响起,她这处又有了访客。
玉格睁开眼,意外的瞧见来的竟是佟佳玉柱,忙起身道:“爷怎么过来了?”
佟佳玉柱贵人踏贱地,走两步便要皱着眉头瞧瞧脚下左右,福长和福远两个跟在后头,手里还拿着一个食盒,竟真正是来探监的样子。
玉格的心思飞快的转开,佟佳玉柱要她办什么事儿,还是那李四儿有什么吩咐,什么样的事儿值得佟佳玉柱这样礼贤下士?自己除了银子还有哪一处是他们用得着的?人脉他们比自己只有多的,难道是六姐儿?可六姐儿一直涂着掺着姜粉的粉英呢。
玉格的心思飞出了十万八千里,终于,佟佳玉柱走到栅栏前站定,笑着瞧着玉格,像是看什么稀奇一样上下打量了一番,“爷就是听说你昨儿进了宗人府,今儿又进了顺天府,实在是稀奇,就过来瞧瞧。”
还真是来瞧热闹的,玉格放下心来,苦笑道:“爷就别嘲笑玉格了,正害怕着呢,明儿还有一顿鞭子呢。”
佟佳玉柱笑着高高挑起眉头,“这几日不见你,你就在忙这个?把自己忙到了这里头?”
玉格苦笑着点点头,“我一个男人再怎么样,就是被关个十年八年,被流放个几千里,有爷在,也总能慢慢起来,可我四姐,一个女人,嫁错人,这一辈子可就真毁了。”
佟佳玉柱的眸光动了动,神色有些疏离淡漠起来,玉格敛眉笑道:“其实吧,悄悄和爷说件事儿,我四姐的孩子本就保不住,所以我才让她回了库雅喇家去。”
佟佳玉柱意外的睁大眼,嘴角勾起笑,脑袋往栅栏处凑近了些,“怎么说?你这是故意整治那谁,嘿嘿,他怎么惹你了?往日倒瞧不出,你小子这肚子里竟有些坏水,嘿,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玉格自动略过他最后一句话,笑着回道:“他哪里惹得到我,只是他让我四姐不高兴了,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瞧着我四姐,我四姐不高兴,我就不高兴,自然要想法子收拾他。”
佟佳玉柱的眼睛缓缓瞪大,笑着用折扇敲了敲玉格的肩头,“嘿,你这脾气对爷的胃口,爷也是个帮理不帮亲的,明儿的鞭子你放心,一会儿爷让人交待一句。”
玉格忙笑着打了个千,“多谢爷。”
“免了,”佟佳玉柱笑着伸出折扇拦住她,“还有一件事儿,等你出来爷再和你细说。”
见玉格面上有些紧张,佟佳玉柱笑了一声道:“你放心,是好事儿,你这胆儿真是,这一下怎么又怂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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