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半步之外,在睡梦中,他都在趴在桌子上带着点惦记地唤着段鸮的名字。
桌上的一碗凉透了的饭食贫寒的很,段元宝也吃的精光,从不给人多留麻烦。
在那一旁,另放着个碗,明显是留给段鸮。
上头盖着个破旧的竹篓,里面装着的被罩着,隐隐约约透出股熟悉的,却也十分异常的……味道。
那‘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他很清楚是什么。
今晚因为有些事而心情不佳的男人见状眯了眯眼睛,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就知道这小子居然帮他记着自己的那个‘怪病’了。
等心情混乱而阴郁地垂眸不做声,又俯身轻轻抱起他。
段鸮刚要这么一步步先带着他去里屋睡觉,小家伙就和奶猫似的不动了,就这么挨在男人的小声问了句道,
“爹,你去哪儿了?”
“有事出去了一趟,现在已经办完了。”
段鸮回答。
“那你饿不饿?”
听说他事办完了,也回来了,小娃娃就不闹了,乖得像没有声息似的。
段鸮见状,难得像个当爹的人般坐下。
接着也不急着去送他睡觉了,‘嗯’了一声就去先拿开了桌子上的竹篓。
也是他这么抬手一揭开,那一只瓷碗里到底装着的是什么,也就在烛火中一目了然。
入目所及,那是半条青鱼,却是生的。
被割下来的血合肉被搁在一只碗里,还有一些来不及擦掉的血水凝结在白色碗底,令人看着心里就直犯恶心。
可常人看了这生肉只会觉得难以下咽。
对于这世上的有些人来说,却是这难得的。
当下,段鸮一个人坐在义庄里,半夜慢条斯理地吃那条札克善前几日送的青鱼的声音有点毛骨悚然。
在世人眼里他这样怕是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怪物和疯子了。
但他这难以和外人说清楚的‘毛病’一直伴着他多年。
过程中,段鸮需要去压抑自己心底对生肉的嗜好,可无论是吃什么药,这心上的疾病都不可能说这么简单地医好。
这病久久折磨着他,这才让他只能逃离那个地方,寻找自我解脱的办法,也是如此,那天看到’米肉‘二字他也才会下意识规避不谈。
眼下,他苍白的嘴角有一滴红红的血淌下,手上也全是如此。
他闭着眼睛拿舌尖餍足地舔干净,心里起/伏,暴/躁,饥/渴的情绪才压下去,那面无表情带着丝邪念的咽下样子也看着很吓人。
“害怕么,害怕就先去睡。”
眯眼看着段元宝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和那生肉,段鸮这般问他。
“不怕。”
“……”
“因为爹不是个坏人,所以我不怕。”
段元宝说着也坚定地摇摇头。
此时,刚好月上三更。
屋外黑漆漆的,无人应答。
只有那一口棺木和被安置好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暗处。
明日,就是瑞邛的那具放在义庄的尸体要被抬走。
彻底封棺下葬之时。
这石头菩萨庙一案的破案‘比’限,算一算的话,正好也就……刚好剩下最后二日。
……
第二日,天没亮,段鸮就又起早又出了趟门。
他从家里走出来时,天色尚且有点凉。
昨晚家里的那一片参与的血肉狼藉已经被他处理的很干净了,连一丝多余的血味都没留。
他还要在松阳县呆一段时间,所以关于他自己本身就是个身患异食之癖的患者的事,怕是还是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因为在本朝,此类疾病依照律法一律是以疯病处置的。
世宗九年,四川当时也曾发生了一起疯人杀死多人的案件。
刑部自那之后便命令患疯病的患者,都需要上报官府并交给亲属严加看管。
随后制定了相应的惩罚措施,患病的人交给亲属看管,如果看管不严,导致病人因疯自杀或伤人,他的亲人和邻居都要杖责八十,地方官员等要罚俸三个月。
段鸮知道自己得的根本不是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