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用铅字印刷拓印在那一张张传播到各处的邸报一角黑白小像一张为四格。
作者最后署名,地狱王。
地狱王这三个字,来历颇有些古怪骇人。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字号或是为了作诗作画而自创的笔名。
可在这些来自作者地狱王所画的四格小像中,大多是描绘了一个没有五官长相的小人在做什么,但要说真正古怪的地方在何处,那就是它本身给人带来的内容和视角非常地奇怪。
【《小洞》】【《门后》】
【《床底》】【《柜子》】
【《镜子》】
——这五幅四格小像作品的名字均是以一件器物或是场景来命名的。
画像中的那个小人或是一个人藏在墙上的小洞后,或是站在门外趴着,或是钻在床底和柜子里,但总之,小人的视角里永远有一个没转过身来过的女人。
那个四格画像中的发髻女子。
在小人的眼中每天吃饭,睡觉,梳妆,和丈夫打扮的人,还有下人孩子说话。
这些属于对方的日常起居,那个画像上的小人都一点点看在眼里。
但那个背着身做这些事的女人,却从来没发现过自己的身边有这个偷窥的人的存在。
这小像,因立意古怪,猎奇,一刊载就令人好奇起这到底是何人所为了。
可很奇怪,在这一月连续刊登了五日,这些画就停下了。
有好事者去问了,却得知这家民间邸报往常面向旁人收稿之时也只是拿人银子,就将这些画者寄送到印厂的小像负责刊载在固定的地方。
其余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更不知道作者地狱王是谁。
可这之后,一个女子却坐着轿子来到官府门外,又托自家管家进来报官。
并自称自己很可能已经被歹人跟踪偷窥了五日,还将这数日来连续刊登追载这些小像的邸报作为了证据。
她说,这些小像里中的那个女人极有可能都是自己。
因为她在自己的家中暖阁底下,竟真的发现了一个这样的小洞。
此外,她家中的东厢房有一扇如此规格,上方有四只唐三彩的仿宋黄花梨木门,她的床榻就是这些小像中的样子,最可怕的是,她的卧寝还有一模一样的琉璃衣柜和那一面摆在相似位置,桌脚还磕了一下的梳妆铜镜。
可她往常住在内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且是已经生育过的女子,平常除了两三月才有的一次去姑子庙吃斋念佛,和去庄子里看家田财产上的事根本不见外男,家中内院也都是女眷,怎么会有一个陌生男人偏偏对她的日常起居了如指掌呢。
这比往常那些寻常凶杀还要吓人诡异的报案情况一出,任凭谁都有些匪夷所思了。
五幅来自地狱王的四格小像。
竟然真的对应了松江府的一个真实的夫人家中的一切。
更甚至,当事人从来没有意识到家里躲着个在偷看自己的怪人,这说给谁听估计都不会相信。
偏偏这事麻烦就麻烦在。
一,这印厂说,地狱王寄出作品时曾有一封四格小像就是来自平阳县寄出的,所以此案只得从松江府移交到了平阳县。
二就是,这位夫人本身来头颇大,要说平阳县衙门,还真没有本事敢随便怠慢她的。
原来,她正是那松江府知府的夫人,佳珲大人的妻室。
这来头,不说潘二札克善刘岑他们这些当差的衙门捕快了,就是马县令本人看到这位大人都是吓得不敢喘大气。
知府夫人出嫁前姓房,此处便称作房氏。
房氏夫人今年三十一岁,出嫁前便是松江府经略府官员的大家小姐,以诗才出众,她的夫君佳珲大人是整个松江府的顶头上司。
她这次顶着要被毁去自己一生名节的风险也一定要来报官。
并且指名道姓说要官府彻查此事,原就是勇气可嘉,更何况她还坦言了自己的诸多顾虑,这也使得松江府和平阳县如若不破此案,就也一万个说不过去了。
“我夫君乃是松江府知府,这等刑名立案的公堂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本是不该多问的,但这份民报所画的妇人本就是我,这让我一个从不出门的妇道人家却是暗自胆战心惊,我家中还有其他亲眷,若是真有人在我身边夜夜监视着我,我本该能发现的,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察觉到过。”
“事后,我曾令家中丫鬟仆妇将家具,柜子,床,镜子全部挪开,一点点地搜查都没有找到有任何人来过我卧室的痕迹,唯独在那厢房的门上真的有一个小洞。”
“便是这个小洞,让我夜不能寐,如若不能抓到这个人,我怕是再也不能好好地在入睡,一闭上眼睛只想着那人还在我身边看着我了。”
知府夫人房氏这一番话,代入一下旁人都能理解她的心情。
平阳县和松江府为此特设了专门的调查组,就是为了能彻查这知府夫人偷窥小像事件,可谁料这一事之后,不过三日,另有一家也在本府的民报上又多了一副作品。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四格小像,而是一张奇怪的画像。
在邸报左下角的那块极小的地方,印的是一个花瓶。
这画,看底下的名字叫《花瓶上到底有几个人》
这名字似乎是告诉别人,这是一个来自作者本人对所有人的问题,任何一个能解开谜题的人都可以从花瓶像中得到不同的答案。
至于这小像的署名作者,又再一次惊呆了众人。
因为那个神秘作案后消失的跟踪狂地狱王,竟又再次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