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儿牛儿为谁忙哟,忙完春耕忙秋粮哟;’】
【‘风霜雨雪它不怕,摇着铃儿走四方。’】
即将迎来生命中最后一刻的男人一字一句地哼唱着这首歌,就这么闭上眼睛,含笑着倒在了雪中,到他死,这首他挂在嘴边的的歌谣《牧童》都被挂在他的嘴边。
牧童和牛。
就像是也曾是个少年人的男人为大清和世宗所奔赴山河的一生,也即将成为另一个少年人傅玉的一生。
傅玉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希望保护别人,保护所有想保护的人。
山河二字。
是富察家,是李荣保大人赋予他的灵魂和骨骼。
长龄后来也曾想,若是这个对江山,对世宗,对所有人都那般至关重要的人物都能尚且多留在人间一些日子。
傅玉还会不会一意孤行地一个人走上这条注定孤独无比的路呢?
这个答案,长龄并不知道。
“那个死人,是这世上最执着的人。”
“但是,他也是这天下最不可撼动的人。”
这是阿桂后来有一次对长龄说的。
他们都很明白,因傅玉是强大的,却也是孤独的,因他是八方尔济,他的肩膀上就天生要比旁人承担更多。
可他也真的太累了,对自己也太狠了。
这样把自己逼到最可怕最残酷最不留情面地步的傅玉,是真的开心么。
长龄从不敢去问。
直到那一天,关乎于所有人宿命中的一夜,当蜘蛛的蜘蛛网对准了顺天,在烟嚣和爆炸声中,城墙和民宅沦陷。
过往一次次无所不能的海东青这一次并未能救下顺天府和百姓,甚至于连傅玉自己都被卷入了那阴影之中,并且付出了惨烈到无法回忆的代价。
“粘杆之人。”
“你救得了所有人吗?”
来自于那站在那破败倒塌的神武门城墙下对峙状态下‘花背蜘蛛’的问题。
一滴鲜红凄艳的血顺着鼻梁滚落,满身桀骜的青年一身黑衣,腰甲肩甲乌黑,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拖着摇摇欲坠的步伐,踩着长靴一步步往前走。
那一颗为冒出火花,化作比利刃痛一万倍的火铳弹药剧痛地穿透他眼睛,令他眼前鲜血淋漓的红色,可他却并未停下,只像是疯了般执着地守在城门上。
每个人都清楚神武门后头就是帝王江山所在。
由銮仪卫负责管理,钦天监指示更点,每日由一人轮值。每日黄昏后鸣钟一百零八响,钟后敲鼓起更。
可火铳爆炸开来的巨响却比那钟鼓声还要响。
那颗穿过他整个头颅的火铳弹药一下令他的眼眶血红,傅玉被击中的眼睛不停地在流血,可是他的身体还是没有停下。
他的手指圈着一只训练鹰的银戒子,在那圈底下摇曳着根银链子。
那银链子地顺着他的手腕滑落下来。
然后,他这么闭着眼睛就将这银链子取下来放在了雪地上。
他有双像海东青一般明亮乌黑的眸子。
但满脸都是血,就像是从刀山血海中化作神佛修罗一步步爬出来一般。
他一个人,挡下了那一夜城门下的危险,以至于那个带头杀了一地人,到此都不由得停下的蜘蛛都不由得停下问了他这样一句话。
“你看到了吗?”
“只要你一次救不了别人,你在别人眼里就只能成为废物,那为何还要留在那一头,做那‘断臂罗汉’有何用?”
佛陀最忠诚的弟子断臂罗汉。
当年为求佛法自断一臂,可到头来,他来到人间,却发现连自己的断臂刀也无法救所有人。
“…只,因为我是,一只‘海东青’,因为我是‘八方尔济’……”
偏偏倒在血泊里的傅玉却这样固执无比地回答。
可到头来,这场任务还是不明不白地失败了,世宗十三年最后的一场浩劫就这样伴随着世宗的病倒到来了。
事后,一直撑到最后一刻,自己也险些死在那场爆炸中的长龄如何也想不通那件事的真相是如何。
但因他们到底还年轻。
无法窥见那江山下的全部阴影和真相。
所以那一晚每个人都陷入了人生最大的低谷,当长龄拼死去找大火中的傅玉,可找到时,那个从来不令旁人觉得他会败的人也已倒在了火海之中。
傻子。
疯子。
长龄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