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石崖这个人最不喜说话和惹事,四五天都怪怪地窝着不想吭声。
整日辫子也不洗,靴子也不洗,每件从家里带过来的马褂颜色都一模一样,只为了穿起来方便,还不会显得太脏。
一天到晚像个鬼一样地昼伏夜出,只喜欢弓着背躺在自己的床帐里翻看些戏文话本,虽然他看得戏文话本尺度据说很大,却也是他的一大个人爱好,旁人管不得。
但是因为和其他三个人从来不沟通交流,所以往常他们彼此也毫无同僚兄弟情可言,倒是互相揭短的时候比较短。
不过说是这么说,傅玉和其他三个人关系其实处的都还好。
从少年时候一次次为了社稷出生入死,到后来的共同经历磨难却侥幸生存。
大伙虽最初心中所想不同,道路却意外相通。
心中都有一个说来少年轻狂的夙愿,那就是为了眼前这繁华福利的顺天府,和这天下,一次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海东青所有人虽如同那一只只鹰一般桀骜不驯,遍布天下,却也始终能在某一时刻回到这顺天府这个初心之地的原因。
不过,都说了以前是以前了。
以前他还是一只四处流浪,连自己到底真正怀揣着的,想要什么都年轻而莽撞的海东青呢。
所以今夜,傅玉显然更想和段鸮单独这样子两个人呆在一块。
这一是因接下来‘光点’的案子和活佛入京,肯定得他俩想办法配合着再一次插手了,二也是论他俩现在这关系也是这人之常情,总会如此。
而夜半三更的。
摆脱了方才那件事后,明明是个外地人士的段鸮就这么堂而皇之,和咱们在京城本身有房有工作有户口的傅大少爷一块溜达回家去了。
可这说是他单方面收留,倒是更像两个人在顺带着找个时间约会了,但两个家伙倒也坦荡,大晚上的跟两个悠哉悠哉逛大街似的从东四后头晃回去了。
而因傅玉现在不能穿着自己身上那一身不仅很挫,都快被扯坏了的衣服到处乱逛。
所以,在回来前,这位仁兄还先去自行找了个地换了身衣服。
虽然换不换,都一样,他之前什么狼狈奇怪的鬼样子,段鸮也都见识过,但这个人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说让他在这儿站好等等。
“你站在这儿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话,是某人自己说的。
所以为了等他,段鸮就自己一个人在原地抱着手无声地站了片刻。
当下,段鸮那一根长长黑色的辫子垂在脑后,低头等待着有个人的同时却也很平常地抵着墙站着。
在他的手中,还把玩着一块黑穗子玉佩。
玉佩后头有个,玉字。
站在黑漆漆的巷子口专心等人的段鸮就一遍遍拿在手里不急不慌地把玩,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却也没什么不耐,反而出乎意料地耐心。
因之前刚跟某人一起跑去乱搞报完私仇,段军机这会儿心情还可以。
放在以前,他才不会做这种荒唐,放肆又有些无理取闹的事。
但现在,经历了许多,走出了困局,段鸮却也学会了将个人志向和真正心性无所顾忌地抛出来,去面对说挡在自己眼前始终影响着他的阴霾了。
他依旧是蜘蛛。
却又好像脱离了被蛛丝缠绕折磨扼住喉咙的痛苦,学会了在这其中稳稳地织网掌握着自己的人生。
“今日是初五,再过二十天就是二十五……”
方才街上有这样百姓之间的声音依稀传来。
段鸮默默地听着,却也没做声,可就在他等了不到半刻,有个急匆匆跑了,又急匆匆回来的人可算是告诉段鸮,他具体干什么去了。
因为当有个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在自己身后,又伴着一声‘喂’,段鸮一扭头就看见个和半刻之前某个鼻青脸肿,懒散混账的家伙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仅如此,眼前这个人还是个帅哥。
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帅哥。
因他一出现,却也将段鸮的视线完全地吸引住了,一眼看去,那人一头天生自带些蜷曲的黑色长发这一次可算好好扎起来了,不仅如此,他还把前额头发放下来,一张脸显得瞬间不羁了一些。
那一身崭新笔挺的海东青漆黑机关服制,立领的每一颗盘扣都规矩而英俊地好好扣着,腰带,长靴,这组合在乍一看都有点不有个人了。
浓眉。
俊脸。
熟悉的带着弧度的下眼睑,还有这完完全全穿出了个人风格的特别机关服制,当真是满身桀骜锋芒,恰似一把出鞘的刀,
段鸮:“…你哪位?刚刚那个挫的要命,叫富察傅玉的人去哪儿了?”
某位不知名‘帅哥’:“喂喂,段玉衡,我郑重警告你,你今晚可是第二次这样了,再这样,咱们俩刚刚起航的爱情的小船,可就要直接翻在顺天府了!”
可嘴上是拌着嘴,这两个人转眼还是变脸比翻书快的占着彼此的便宜,又这么一块带着不同于以往的走人了。
夜色中。
一身海东青制服的傅玉走在段鸮身边。
段鸮的肩膀上则披着今日去后广平府时,穿的那一件白色马蹄袖立领章京服,衣襟解开了两个规整的盘扣,腰带和直坠令他看上去很俊。
他最初少年时进入南军机时,就是这身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