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车帘看了看,乃是早来的尚书左丞何执中等候在雨中,携带着和谐的笑容。
“这么早,眼睛发红看似一夜未眠,不知又和你家蔡相公商议什么重要国务?”张叔夜听这老家伙刚刚的语气中有讽刺之意味,便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何执中是尚书左丞,蔡京的助理,自是和蔡京一个鼻孔出气的人。正是目下朝局中张叔夜的大对头之一。
“怎么样张中书,您的第一得力助手,那个您口里的好苗子猪肉平,他执政还顺利吗,在您的祈祷下雨量如此充足,户部乃是您的地盘,今年是否准备好了迎接你家高方平郓城的大丰收呢?”何执中皮笑肉不笑样子的道。
张叔夜不想在这里和这个老棒槌扯这些毫无意义的犊子,冷哼一声道:“感谢左丞大人关心,某事的确在人,而成事与否关键时刻在老天爷。”
何执中笑道:“前些日子郓城有消息,高方平他自封猪肉老仙,号称法力无边。带领民意便不说了,这一直都是他的强项,这下好,他连天意也似乎可以代替了,咱们上上下下可都等着敢看猪肉平交出满意的答卷。蔡相公也非常关心,不知如此充足的雨量下,大丰收的年景,他高方平能拿出什么答卷来。”
张叔夜眯起眼睛盯着他那张老脸,有点想一巴掌把这个老头打死在这里。
可惜他是张叔夜而不是猪肉平,戾气还不够重,行为不够幼稚,性格也不够冲动,脑子里的坑也还不够大,于是最终也没有出手。
“咦,又掐起来?”
“什么情况?张叔夜怎么得罪何左丞了?”
“被人拿住了小辫子了呗。张叔夜当时就不该对高方平如此寄以厚望,他专门把高方平的财政和各项政策当做标杆、以户部名誉发文全国鞭策执政官员们。你们也不看看,当时他张叔夜怎么挤兑其余官员的,把高方平抬那么好,带起那么大的节奏,真是摔了下来会很重的。所以说,做人做事还是留有一些余地的好。”
“就是,抬举高方平,用于强压风头很强的王黼就是一步臭棋。更夸张的是,张叔夜还效仿当年的王安石,嫌弃雨量不够充沛,几月前居然煽动怂恿陛下亲自祭天求雨。哼哼,如今求仁得仁,如今的这场多过头的雨,便是高方平和张叔夜的死穴。”
越来越多开始聚集的官员,一边围观张叔夜和何执中掐架,也纷纷于小团体内,展开了对单下这场雨的议论。
真正能在朝中混迹的没有谁是傻子,这场雨对于全国来说不小不大,对一些干旱地区乃是祥瑞,对一些常规的地区偏多却不算遭灾,在不成灾害的情况下,对河道也有一定的正面意义。所以老张当时求个吉祥,请很喜欢这一套的赵佶主持求雨原则也没什么。但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少人都知道八百里水泊是怎么形成的,那么这样的雨对济州,尤其是对高方平执政的郓城乃是第一挑战了。
而高方平正是张叔夜一力在抬举,甚至力排众议当做宰相苗子在培养的人。
是的,培养下一代乃是人类天性,总会有一些骨骼精奇的年轻人,被老家伙们当做“未来的好苗子在观察培养”。
目下已经有了清流党这个叫法,只是凝聚力不似蔡党那么强大。圈子内的意见也多有不同。
清流党最大的问题在于腐儒不少。所以张叔夜强行抬举猪肉平,还真有些力排众议的意思。毕竟高方平被传言为“脑子有坑,性格幼稚,行为冲动”等等等,这根本不符合一大群腐儒的价值观所在。李纲目下还没有冒头,所以其实张叔夜们,最为看好的人乃是赵鼎而不是高方平。
那么在张叔夜的力排众议力挺之下,如今全部人都看着高方平的郓城。事实是雨虽然不是张叔夜下的,但介于郓城压力最大,新一代之中风头非常强劲的高方平,这次已经有了政治声望受到影响的大风险。
用那些流仙魔鬼怪的话本来形容的话,这场雨,就是高方平一次政治上的渡劫。
某个时候,张叔夜,以及撑着拐杖在咳嗽的吏部尚书时彦,已经和他们吵的面红耳赤。
这个时候蔡京的马车也到了,蔡京下车之际,许多酱油党以及蔡党的官员围了上去,行为非常幼稚的样子,就像那样参与骂架的孩子事后总想得到长辈的认同一般,纷纷询问:“太师德高望重,怎么评价如今这场雨,以及当时张叔夜的求雨?然后您对高方平目下所面临的形势怎么个看法?”
“暂时没好评价的,一切皆以最终形成的事实为准。大家勿要过度的猜测和解读,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在于,高方平和所有尽心尽力的地方父母官一样,总体上,相信他也是想把事情做好的。至于结果,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蔡京说了些四平八稳的废话。他乃是老奸巨猾的人,不是说不想利用形式给予高方平张叔夜在舆论上暴击。而是蔡京学乖了,事关猪肉平的一切自来都可能出现神奇的转折,所以现在的确不适合把话说的太死。
在官场之上沉浮数十年,见过了太多的东西。蔡京当然关心目下的局势,却比他们更清楚的知道,是否能在舆论上、政治上终结高方平的不败神话,不靠这些家伙怎么说,而最终要看这场雨最终给郓城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两派之间,说的在怎么样也是没什么卵用的。倘若最终出事,哪怕不是他高方平下的雨,也可以做文章把他说成罪人。而若是人家真的抗住了局面,任你怎么说,也只能干瞪眼而不能去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