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明鉴,河北世家,由来已久,根基深厚,从汉唐以来,他们就储存货币,许多人家里都要地窖,里面装吃的,不装喝的,装得都是铜钱!而且还是成色最好的铜钱。”
王宁安点头,他当然知道。
哪怕到了后世,还不时传出,某某工地,挖出了几百年前的地窖,里面的铜子多达几吨重!
可想而知,这些世家大族,究竟藏了多少铜钱!
按照后世的说法,是很多人家缺少投资方向,不得不把货币放到地下保存,哪怕装烂了,也在所不惜。
“师父,这事情并不简单,世家大族存货币,其实另有用处。”
王宁安眯缝着眼睛,思量了一下,缓缓道:“他们存了这些钱,是为了商业结算吧?”
司马光立刻竖起大拇指,“师父,你可真厉害!”
“呸!你都说了要动结算这一块,韩绛又跳了出来,他们的铜钱不是结算,还能干什么?”王宁安气咻咻道:“要是连这点道理也想不明白,我还给你当什么师父!干脆哄孩子算了!”王宁安嘴上虽然生气,但却摆了摆手,让司马光坐下了。
说起来,他的确是疏忽了,推动货币改革,可真不是一件小事,说句不好听的,这就是一场财富洗牌,更直白点就是劫掠,就是明抢!
在明之前,中原大地一直采取铜本位,而且随着大运河挖掘成功,江南的物产不断北运,尤其是安史之乱,如果不是漕运还在,东南的粮食物资继续供应大唐王朝,扑灭叛乱,或许大唐就要提前寿终正寝了。
在古代,长途贩运,是很威胁的事情,携带着巨额的货币非常不安全,官府会盯着,各种帮会,山贼土匪,也不会放过。
为了安全起见,出现了金银店,出现了飞钱,出现了柜房,金融一点点发展起来。
但是光有这些还不够,交易过程中,也充满了风险,以次充好,欺软怕硬等等不光彩手段,全都存在。
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出来担保,就像是开封大相国寺那样!
走出开封,在一般的城市,普通的县城,或者是乡村集镇,以及边境的军、府、州、县,这些地方的交易秩序由谁来维护?货币安全由谁保证?
很简单,就是世家大族。
他们把钱存在地窖里,看起来没有动,当实际上每时每刻都在动!就像是银行的交易一样!
如果把这些大家族的地窖看成银行的钱库,就一目了然了。
河北的世家大族,也是一个个金融机构,维持着商业运转,他们的效率虽然没法和银行比,但是动辄几十年,上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还是非常惊人的。
现在好了,要货币改革,要用金币,大宗交易,都要收回银行,他们手里的铜子怎么办?他们赖以为生的命脉甘心交出去吗?
王宁安始终坚信,任何争夺的背后,都是深刻的利益之争,只有找准了利益点,才能看透复杂的局面,他现在渐渐穿透了迷雾,有些清醒了。
“君实,河北的士族,损失很惨重吗?有没有办法妥协?比如给他们兑换铜钱?”
司马光脸上为难,苦笑道:“师父,我们现在手里的黄金也不多,如果开放交易,就会被顷刻之间兑换一空。而且,师父……咱们这边的人都按捺不住了,他们觉得世家大族捞了多年,脑满肠肥,吃得够多了,占得也够狠了!该让出一点了!这不,不到半年的时间,金价就足足涨了五成之多!也的确是逼得狠了,河北的士族才不得不反击。弟子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找师父帮忙了。”
王宁安气得哼了一声,“你们啊,就不知道忍一忍吗?”
“师父,这事情忍不得的,钱就在眼前摆着,总会有人管不住手脚的,一个人管不住,其他人就都跟上了。”
司马光苦兮兮的,按照经济学的常识,供应增加,价格应该下跌才对,比如当年的铜,就因为交趾和大理的铜进入大宋,铜价暴跌,钱荒得到了缓解。
可是到了黄金这里,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金子进来的越多,金价涨得就越狠,而且还是持续疯涨!不要命的涨!
道理何在呢?
黄金持续增加,从原来不能充当货币,到现在可以充当货币,增加了一项功能,黄金当然看涨!
而且现在的黄金掌握在谁的手里?
有淘金客,有那些工厂作坊,还有西北的商人,官吏,将士……这帮人全是王宁安一系的人马,他们迫切要推动黄金货币化,最好让铜钱彻底退出大宗交易,河北世家手里海量的铜子就没了价值,换句话说,他们就完成了一次不流血的财富转移!
不信黄金是祸胎!
不信黄金是祸胎!
王宁安反复念了几遍,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谶语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