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牙儿把脖子一梗,“那是我爹,怎么能不替他说话?我现在只是闹不明白,我爹要干什么?”
文彦博不屑道:“你怎么不去问他,何必来烦老夫?”
狗牙儿很臭屁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八个字,把文相公气疯了!
你真是你爹的儿子!
你们王家,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爹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你那个倒霉弟弟倒是不欺负我,可他把我的孙女拐走了!
老夫算是欠你们的!
文彦博怒火中烧,过了好一会儿,他又笑了。
“行了,你小子的来意老夫清楚……你是不是想问,这么多次肃贪,为什么这一次刚开始就扫到了你?是你爹跟你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老文一开口,狗牙儿就聚精会神,不得不说,老前辈就是不一般,真是直击要害!犀利无比啊!
其实狗牙儿也不是真的生他爹的气,只是他不清楚,老爹到底是什么心思。
“文相公,从我小时候算起,朝廷就不断整肃吏治,当年设立皇家银行,设立审计司,后来除掉了几位宰执,又改革官职,也清理过宗室,还铲除过世家……这么多次下来,大宋的吏治就没有一点改观吗?那我爹,还有你们,都在忙活什么?这一次的肃贪,又会不会和以往那样,无疾而终?”
狗牙儿一口气问了很多,老文都微笑着听着,他伸手指了指头上的草棚,笑道:“如果这一次和以往一样,老夫也就不用如此了。”
狗牙儿立刻坐直身躯,“这么说,这次是玩真的?”
“以往也不是玩假的,只是情况不同而已。”
文彦博一双老眼,闪烁着光彩,作为硕果仅存的元老,文彦博观察这一轮的肃贪,他也是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以往历次肃贪,都有不同的目的。
比如成立审计司,成立皇家银行,这是分文官的财权,和当时的士人集团对抗。
推行均田,铲除世家,这是消除地方的宗族势力,打破地域血缘分别。
还有,行秀才科,扩大录取名额,这是给寒门更多机会,扶持他们,取代世家的垄断……总而言之,以往的历次整顿,都不是完全针对吏治,甚至可以说,肃贪只是个副产品。
既然是副产品,次要目的,达不到要求,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可是这一次却不同了,而且是完完全全不同!
王宁安已经坐到了官员的顶峰,而且随着赵曙隐退养病,王宁安也不用担心师徒君臣之间的冲突,完全可以放手施为。
他不是替自己铲除对手,而是在替天下除掉隐患!
在以往,他要保护自己人,即便有错,也需要袒护。要照顾盟友,哪怕像文彦博这样的老不要脸,能争取就争取。
可是这次他不需要了,这是一场不容手下留情的战争……“老夫是看明白了,你爹是真的要不讲情面了,哪怕是他的儿子,犯了罪,也一样难以逃脱。小子,你信不信,要是你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你爹都能对你下刀子。”老文探身,笑了笑:“怎么样,觉得你爹如何?是不是太无情了!”
狗牙儿双眼放光,脸上居然满是崇敬。
“我爹太了不起了!”狗牙儿兴奋地一挥拳头,“文相公,原来你也怕了,所以你弄出这么一副鬼样子,在这里装蒜,想要保住老命……我可告诉你,要是表里不一,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哪怕我二弟求情,我都会把你送上断头台!”
“呸!”
老文恨恨啐了狗牙儿一口。
“瞧瞧,瞧瞧啊!”他摇头大骂,“你们王家人都是白眼狼,老夫果然没说错……不过你小子先别高兴,你可知道,你爹把你和你二弟都弄到海外,是有私心的。”
“我不信!”
狗牙儿气呼呼道:“我也知道,天下有太多的不公平,有太多的稀里糊涂。以往没人敢碰,我爹有弥天大勇,他愿意强力清扫,还苍生一个清明世界,身为他的儿子,岂能让老爹失望!要是我都不站在我爹一边,他可真的是孤军奋战了。”
狗牙儿的一番高论,弄得老文这个生气。
奶奶的。
王宁安那么缺德的一个人,竟然还有个贴心的好儿子——不是一个,是两个,小彘也是那一副德行!
这俩货真是兄弟,全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一旦和他老爹有了冲突,立刻无条件站在了老爹一边!
王宁安啊,你算是积了阴功了!
老文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表情古怪,好久,才不无揶揄道:“臭小子,你以为肃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以老夫的观察,离着大祸临头不远了!”
“我爹不会输!”狗牙儿笃定道。
“你连你爹的对手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输?”
“不管是谁,我爹都会赢的!”狗牙儿笃定道:“文相公,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我爹的厉害。”
他指了指简陋到极点的草堂,呵呵一笑,眯起眼睛,得意道:“不光是我,你老家伙要不是对我爹信心十足,也不会住在这个鬼地方装孙子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