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士们立即照办,找来斧头刀具,开始砍树。
武承嗣命人搬来胡床,搀扶武太后坐下。
没有人离开,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古树,等待在树中发现什么神迹。
古树很快倒地,甲士剖开树干。
“好香……”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感叹。
众人恍然回神,这才发现,空气中有一股馥郁的甜香,此香清冽甜净,又极为浓郁,仿佛无处不在,但细细嗅闻,又觉得味道很淡,沁人心脾,着实怪异。
哐哐当当,长刀、石斧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甲士们面色大变,纷纷后退,“是个人!”
在场的人惊愕不已,下意识后退好几步。
一阵清脆的啼鸣声由远及近,数十只飞鸟翩翩飞来,围着梧桐树上下飞舞。
接着,又飞来一群五彩斑斓的彩蝶,扇翅翩跹。
仙乐声再度响起,众人四处张望,连犄角旮旯都翻遍了,根本找不到奏乐的人躲在何处。
一声嘤咛,树中的女子似乎被鸟鸣声惊扰,缓缓坐起身,如墨的长发似浓稠的夜色一般披散而下。
她身着五彩羽衣,蛾眉杏眼,绿鬓朱颜。肌肤如冰似雪,恍若凝脂,双眸灵动明丽,秋水传神,云发丰艳浓密,光可鉴人,脸似杏花,面若芙蓉,犹如三月艳阳时节曲江池畔荡漾的春水绿波,红桃粉杏纷纷扬扬洒落,最明媚的春光,才能比拟出她的三分颜色。
女子挥一挥彩袖,飞鸟、彩蝶似乎受她指挥,纷纷落到她肩头、手臂上。
有人低声喃喃:“永安公主……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传说是真的,永安公主当年出家修道时,曾经得高人传授仙术,能令莲花瞬间绽放,会开山劈石之法,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永安公主回来了!
武承嗣张大嘴巴,脸色惨白。
其他人没比他好多少,连人老成精的裴宰相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一遍遍擦眼睛,想确认自己不是眼花了。
武太后怔了一怔,回头看向李旦。
人群当中,李旦面色平静,神情淡漠,似乎并未注意到神迹中出现的女子是他已经过世的妻子。
直到众人哗然,议论声越来越大,他才抬起头,看向梧桐树。
这一看,他身形僵住,瞳孔猛然一缩。推开挡在他跟前的大臣们,几乎是连滚带爬着跑向裴英娘。
什么文雅端庄,涵养仪态,全不顾了。
武太后环顾一圈,把场中所有人的惊愕之相看在眼里。
唯有武承新表现得很镇定。
武太后从容不迫,含笑道:“四郎,你过去看看那女子是不是皇后。”
武承新一撩袍子,抱拳道:“陛下,微臣从未见过皇后,无法确认她的身份。”
武太后难得噎了一下。
武承新一把拎起武承嗣的衣领,“尚书随我一道去吧。”
七彩霞光慢慢散去,仙乐也渐渐消失了。
李旦第一个冲到裴英娘面前,攥住她的手。
裴英娘偷偷在他的掌心里划拉几下,小声抱怨:“阿兄,我腿酸了,手也酸了!”
一开始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原本他们安排让那只精心豢养的“神鸟”降落在洛水边,然后裴英娘从水中缓缓浮出,水面上百花齐放,她身着彩衣走到岸边,场景既奇妙又唯美,岸边处处是可以供老百姓围观的浮桥,对传播传说更有利。
可惜李旦不答应。
他知道裴英娘畏水,坐船的时候船一摇晃她就吓得心跳加速,要她在水底下藏一两个时辰,万一出意外了怎么办?万一工具出了差错,她溺水了,谁能救她?
裴英娘和李令月一起劝说李旦,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能让李旦点头。
于是计划变成凤栖梧桐,从霞光中幻化出“永安公主”。
这个出场方式一点都不美观,也不霸气,裴英娘始终觉得从水底下突然冒出来更容易唬住人。
从树里钻出来什么的,想想就觉得怪异,而且很土气。
李旦眉心轻拧,捏捏裴英娘的手,心里的紧张和忐忑因为她的抱怨而烟消云散。
她总能自得其乐,随遇而安,波云诡谲的宫闱政变也没法夺走她的笑容。
武承嗣哆嗦着靠近李旦,他眼睁睁看着马车被奔涌而下的山石积雪掩埋,山风吹起车帘时,他确定车厢里有人,而且那个人的身形面貌绝对是裴英娘无疑。
裴英娘肯定死了,不然执失云渐怎么甘心远赴西域呢?
那这个……这个树干里爬出来的人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难道真像老百姓们传说的那样,裴英娘真的是仙女下凡?
裴英娘眼珠一转,顾盼有神,莞尔道:“武尚书,别来无恙。”
武承嗣汗流浃背,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不管裴英娘是人是鬼,他真的怕了!
裴英娘眸光流转,看向蔡净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