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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家流放,尹德妃打入冷……
与此同时。甘露殿。
钱九陇将目前查到的所有东西全部汇总, 整理出一份详尽的卷宗交到李渊手里。李渊一页页翻看着,看得尤为详细。他的手指在一行行文字间缓缓滑动,突然顿住。
“那位狱卒曾去窦氏的八宝斋买过糕点?”
钱九陇低头:“是。曾买过三次。”
李渊嗯了一声, 没再询问, 手指却一点点敲击在这一行上久久停留。
钱九陇犹豫着开口:“八宝斋的手艺不错,长安城许多百姓都有购买。八宝斋的招牌是八宝盒,顾名思义,圆圆的八角盒子,里头有八样糕点,每样三块。品种多分量大, 价格不贵。
“这款最得长安城百姓的喜爱,售卖的最好。但因为一盒糕点太多, 经常会有亲朋好友凑份子。或是三人分一盒,或是两人分一盒,都很实惠。
“狱卒买过三次, 一次是家中宴客,独自买了一盒。另外两次是与同僚共分。不只他,天牢中大半狱卒都有买过。”
所以,钱九陇觉得这一点不足为奇。但李渊不这么想。糕点或许很多人都有买, 但除了狱卒, 旁人可没那么多疑点。甚至事发当日, 这位狱卒刚为小梁送过饭, 也曾自死囚的牢房门口经过, 紧接着死囚忽然犯难, □□突起。
一切的一切都太巧合了。所有巧合汇聚在一起,李渊不得不深思。
当初吴峰离开水云观时,小梁未有去喂食鸟雀与放风筝, 那会儿他们不也觉得实属正常吗?结果呢?所以如今让他怎能再去相信“买糕点”这一举动没有问题?
那可是窦氏的糕点铺,是所谓窦三公主经营三年的据点啊。
钱九陇觑了眼他的神色,唇齿几度轻起,犹豫再三,终是没有开口。
他本是想提醒李渊,莫要被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线索迷了眼,要注意分辨,在众多信息中去伪存真。可当局者迷,李渊显见已走入迷障。
他稍微提两句,还能说是陈述事实,说得再多,恐就要被怀疑用心不纯,故意为太子说话了。到时只怕会引火烧身。况且他也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证明此点无可疑。
钱九陇心里叹息一声,聪明地选择闭嘴。
李渊沉默良久,闭目深思,全场安静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睁开眼,将卷宗递过去:“结案吧。”
“结案?”钱九陇颇有些惊讶,“圣人,还有诸多疑点未曾查明。”
“不是查到尹家了吗?”
表面是查到尹家,可这里头的问题还多着呢。
钱九陇张了张嘴,还没出声,便听李渊又道:“就照这个结案吧。”
他抬眸,对上李渊深邃的目光,蓦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臣明白。”
钱九陇领命退下,出了甘露殿,他仰望天空。白云蓝天,冬日难得的好天气。可惜这太极宫里的几位主子只怕没一人有心情享受。
他微微转头,将目光投向东宫。
明明疑点重重,却说不必再查。一般这么做有两种情况。其一,圣人信任太子,觉得不用查。显然这条不可能。那就只剩其二,圣人心里几乎已经确定了就是太子,所以同样地,也不用查了。他怕再查下去,会查到比自己猜想更厉害的东西。
土豆、吴峰、小梁、八宝斋,多项事件多方力量交织在一起。圣人为了中山王,更是直接让长安令、刑部、大理寺三方出动。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朝野上下聚焦在此。多少双眼睛盯着,若真查出真相,一切皆是太子所为,甚至太子还……
那时圣人该怎么做?
不处置是不可能的。处置?秦王虎视在侧,圣人要如何处置?他如何能亲手打破苦心营造的平衡?
所以,他唯有趁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匆匆按下,让事情到此为止。
可不查,圣人就不会想了吗?不,正因为没查,会想得更多,想得更深。
钱九陇再次转头,将目光投向宏义宫。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要说里头没有秦王的手笔,他是不信的。可惜圣人不让再查。
“钱将军。”
钱九陇回神,瞧见眼前的柳宝林,她的手中提这个食盒。
发现他的目光,柳宝林莞尔解释:“这几日圣人心情烦闷,思虑过重,我特意向太医署要了份食补的方子,做了些羹汤。”
钱九陇表示理解,低头退后两步,侧身让出道来。
柳宝林轻轻颔首,提着食盒坦然走近甘露殿,而殿前的内侍也未做阻拦,当是有李渊吩咐在前。
钱九陇心叹:往日尹德妃与张婕妤何等风光,此事之后怕是要落入尘埃了。这柳宝林倒是个懂得抓时机的。
原来不只前朝,这后宫的天也要变一变了。
钱九陇暗自摇头。罢了,后宫之事与他无关。至于前朝?
左右他不过一介臣子。给谁当臣子不是当呢。谁上位当谁的
', ' ')('呗。
次日,一封判决下来,历数尹家诸多罪状。
譬如勾结吴峰搅弄风云,挑拨皇室;于水源下毒,致使村民染疾、农物病害;另还有欺男霸女,占人田地等。便是春季殴打杜如晦,威胁李承乾李泰李丽质的事情也重新被翻了出来。
最后李渊做主,罪首尹阿鼠尹大郎处死,余者流放。诏令下,前朝后宫尽皆震惊。
尹德妃面色苍白,跪在下首,面上泪水纵横,全然忘了该怎么哭才最惹人怜爱。此时此刻,她哪还顾得了那些。
“圣人,还请圣人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李渊冷冷看着她:“从轻发落?你是觉得朕罚重了?”
尹德妃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偏头避开李渊的目光,不敢直视:“不,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
“或是你觉得朕判错了?”李渊出声打断她,将卷宗朝其面门扔过去,“还是说,这里头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你认为是子虚乌有?”
尹德妃不敢闪避,被砸了个正着,头上发钗被打落,发髻散乱。
“臣妾绝无此意。父兄有错,臣妾知道。可是……那毕竟是臣妾的父亲与兄长。还望圣人看在臣妾伺候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念在他们是一时糊涂,饶他们一命。”
东窗事发,她便猜到尹家保不住,但她到底受宠,本以为李渊再如何,看在她的面子上,最多是将尹家打落尘埃,哪知……哪知不仅全家遭流放,父兄连命都保不住。这个惩处太重了,打得她天旋地转,这个结果她无法接受。
“圣人,臣妾只求留他们一条命,便是一同流放也好。圣人……”
话未说完,下巴已被李渊捏住:“你说他们是一时糊涂?若他们是糊涂,那你呢?你是什么?你在这里面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尹德妃浑身一颤,心底哇凉。
“让朕饶他们一命也不是不可以。若他们不是主谋,罪行自然没有这么重。你那父兄朕也是知道的,头大无脑,许是被人利用也未可知。若是如此,你说,利用他们的人是谁?”
李渊目光如刀,尹德妃张着嘴,明明被人捏住的是下巴,可她却觉得喉咙也被人掐着一般,几次努力,却吐不出一个字。
李渊力道加大,尹德妃吃痛,低吟一声,咬牙开口:“没……没有利用。父兄……都是父兄做的。就像他们在案卷中交待的那样,他们是不忿当初一品香之事被中山王搅乱,断了财路。
“中山王一直不喜欢臣妾,那次之后便越发看尹家不顺眼。他们担心中山王功劳过大,圣人越发疼爱他,会对尹家不利,这才鬼迷心窍。”
李渊缓缓松开手。她没说实话。李渊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生气。没说,太子之事就不会摆到台前,他便不必为难。可也因为没说,更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父兄都要死了,她仍旧守口如瓶。这是即便父兄皆死,也要保太子吗?
好啊,真好!
他不是不知道尹德妃张婕妤在太子与秦王之间更倾向太子,甚至与太子有些消息往来。可他没想到两者之间的联盟竟已经深入到了这个地步。
尹德妃对尹家有多在意他是清楚的,这些年没少从他这里给尹家捞好处。可如今为了太子,她连尹家连父兄都顾不上了。
这样的代价,这样的取舍,真的仅仅是因为单纯的站队与联盟吗?会不会还有其他?
年长的太子,年轻的庶母。
想到这个可能性,李渊神色又黑了几分,整张脸都快绿了。
“来人,将尹德妃拖出去,褫夺位份,打入掖庭!”
尹德妃双目瞪圆,面容灰败,不敢置信。
不独她,消息传遍后宫,所有人都惊呆了。
往日圣人对尹德妃多宠爱啊,后宫美人谁能出其右?如今就这么失势了?被尹家带累?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也有些突然生出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
东宫。
李建成听着内侍的禀报,闭目不言。
他知道李渊是做给他看的。不论是重罚尹家还是惩处尹德妃,都是。
李渊遭受吴峰欺骗,本就心里不舒坦,又得知自己在这里头做的手笔,甚至可能还怀疑得更深。
李建成苦笑,偏偏这回他还没法自辩,吴峰与小梁接连被灭口,各处疑点全都指向他,他此刻自辩在李渊看来无异于欲盖弥彰。
人心很奇妙。李渊愿意相信李承乾有大运道,那么就会将所有好事都往“大运道”上靠拢。同理,若他已经不相信自己,自然也会将所有疑点都往自己身上靠拢。
这让李渊无比愤怒。但他还需要自己,没办法把气往自己身上撒,便只能全冲着尹家去。
此举是泄愤,也是给自己的警告。
李建成双拳缓缓收紧,久久不语。
“可恶,居然是尹家!就知道尹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哼,居然在水里下药,这么狠毒的事都做得出来。”李承乾两颊鼓鼓,义愤填膺,“不行,我不能就这么
', ' ')('算了?”
李世民瞄他一眼:“圣旨已下,罪责已定,尹阿鼠与尹大郎只等来日处斩,余者也即将被遣往流放之地,你还能怎么算?”
“当然是昭告天下啊。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李世民撇嘴:“朝廷有卷宗入档,会发邸报。”
“那也只是朝廷官员知道,百姓如何得知?”
若在后世发生这种事,新闻肯定会报道,弄得全国皆知。但大唐不一样。阿翁这人不太靠谱的,鉴于他从前对尹德妃那个宠爱劲,即便现在重罚了,鬼知道时间过去,气消了,被尹德妃哄几句,会不会又把人放出来,甚至将尹家也重新抬举起来。
所以,他得防着点,不给尹家后路,让他们被天下人唾弃,到时阿翁即便想起复尹家,也得想想会不会有碍自己的名声。
哼。李承乾站起来,转身就走。
李世民:???
说干就干,李承乾立马叫来长孙家庆与长孙祥,两人帮着一个誊抄告示,一个搜罗无赖。
长安城内没有正经营生之人,称之无赖。这些人倒也并非全是游手好闲之辈,部分确实懒惰,还有部分只是苦于找不到稳定活计,只能流窜于市井,偶尔接点给人跑腿的杂活。
李承乾让长孙兄弟将这些人聚集起来,告示誊抄完毕便发放给他们,让他们贴于各个城门并各大坊间,长安108坊,一个都没放过。若遇上不认字的百姓,还能现场“讲解”。
这些人走街串巷,同本地人外乡人招揽活计,嘴皮子自是不差的,再有李承乾短暂特训,一个个说得绘声绘色,讲解得引人入胜,抑扬顿挫,激情高昂,贼能带动气氛。
就这么一通操作,不出两日,长安城里里外外都知道了尹家水源下药坑害东村百姓兼中山王土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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