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夫人的话才落,只听有个青年声音道:“姨妈,我们穷极来投,您为何这般疑心我们呢?好歹我们也曾是亲戚呀!”
宫夫人道:“正因为是亲戚,我才这么做。谦儿,你站过一边,我只要问你爹爹一句话,他答应,还是不肯答应?”
那青年道:“姨妈,父亲答应不答应,你都是打算把我们往外推的了,是吗?哼,想不到姨妈也欺软怕硬,怕了红拂女这女魔头!”宫夫人怒道:“好小子,跑到姨妈的家里挤兑姨妈来了?打开箱子让我看一眼,然后我把客人带进来你们对质!”那青年大声道:“按照道上个规矩,肉票在手,除非有人赎票,否则按规矩我们不能把肉票给其他人看,姨妈当年也是道上的人,为何非要咄咄逼人?”
宫夫人怒道:“好小子,你们绑的是吐谷浑可汗的儿子,你当我不知道吗?你让开还是不让开!?”只听砰砰两声,裴继欢偷偷探出头去一看,一个青年倒在地上,满脸痛苦的样子,另外两条大汉,一个用齐眉根,一个只凭一双肉掌,竟然和宫夫人动上了手。奇怪的是座上的飞鹰剑客宫九鹰却是半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三人动手。用齐眉棍的武功平常,那也还罢了,那个只凭肉掌对敌的汉子却是厉害非常,双掌飞舞,按、拍、擒、拿,每一招出手,都是攻向宫夫人的要害。裴继欢隐约觉得在哪里曾看过这汉子的武功,一时又想不起来。但见他掌法使开,威势逼人,但宫夫人以一致二,兀自游刃有余,空手进招,十数招间手臂一伸,把一条齐眉棍伸手夺了过来,反臂一震,竟然把一条齐眉棍震得断成三截。五指如钩,倏地抓到那空手汉子的曲池穴边,那汉子精乖,手腕一抬,反掌一扫,两人各自跃开数步。
裴继欢不觉吃了一惊:“想不到宫夫人的大擒拿手法如此厉害!”
霍紫鸢忽地拉了拉他的手道:“快看那位飞鹰剑客,似乎有些不对!”
练有精深武功的人,一般只看眼睛大概就能看得出来,所谓“英光四射”,并不是说这个人的眼睛多有神,而是说这个人的内功已经练到非常高的地步,眼睛号称是心灵的窗户,内功练得好,眼光也就凌厉有神,飞鹰剑客宫九鹰是西北着名的剑客,红拂女曾说宫九鹰的剑法差不多练到能跟自己相提并论了,只是他后来练功走火,左边身躯有些不灵便,因此才隐退山林、从此不在江湖走动的。他虽然得过走火入魔的顽症,但内功还在,按理他的眼光应该是十分凌厉的,但现在看上去似乎毫无神气,眼睛也不怎么会动了。
鲍东河被霍紫鸢一叫,也注意到了宫九鹰的眼神,道:“什么似乎不对,简直就是大大不对!”用手一推窗户,直接跳了进去,裴继欢和霍紫鸢也跟着跳了进去!
三人三个方向,霍紫鸢飞奔去宫九鹰的身边,鲍东河望见的是那个大箱子,裴继欢则双掌一伸,把两名大汉震退数步,奇怪的是,杨简和其中的几个人裴继欢都见过,却单单不见诸葛章。他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想不出来为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因为他无暇多想,杨简为首的四个人已经逼上来了。
宫九鹰当年在江湖中是个厉害角色,声名几乎和西域三十三家宗主公冶越比肩,但他闭门隐居之后,只带了五六名仆人在身边,还有夫人娘家带来的几个丫鬟,平常照料两人的生活起居。因此这里打起来,不会武功的仆人们自然躲得远远的,若不是裴继欢和霍紫鸢三人到来,宫夫人几乎吃了大亏。宫夫人大怒,腾空一跃,从客厅的墙上摘了一把宝剑,长袖一挥,宝剑倏地指东打两,剑尖刺穴,剑身削手,剑柄撞人软肋,一口宝剑用得雪花纷飞也似。杨简四人只觉眼前银光乱闪,纷纷后退。宫夫人调匀了紊乱的内息,“呼”的一掌拍出,碰着一人的掌力,那人被震得飞出客厅,宫夫人身躯微微一晃。
杨简大怒,从从人手里接过厚背砍山刀,向着宫夫人的天灵盖猛劈下来。他绰号铁背银龙,内外功夫都非常高明,宫夫人恶战良久,终究是妇人,气力不加,杨简刀法势重力沉,这一刀劈下,没有千斤,也有八百斤气力,宫夫人挺剑一挡,“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摇摇晃晃,退开两步,步法凌乱,刚能避开这夺命的一刀。裴继欢正被几人围着,偷眼见了,大喝一声,紫霞剑拦腰横扫,叮叮当当,火星蓬飞,刀剑断了一地,只听“嗤”的一声,受伤的宫夫人出剑如电,在杨简的手臂划了一道伤痕,回剑又削到另外一人的左肩,那人急切间未及回防,“刷”的一声,宫夫人的剑锋削过,将他的一只耳朵剖成两边,惨叫声中,急忙逃出厅去了。
宫夫人在恶斗之后,力竭筋疲,但她剑法依然极为凶狠,杨简带来的十几个人片刻就伤了大半,没伤着的连滚带爬,逃出了宫家大院。就在这时,只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原来是裴继欢施展剑法,将最后两名还在死斗的杨简的从人的铜锤和铁铲劈断,两人震得耳鼻冒血,捂着耳朵没命飞逃!
宫夫人手拄宝剑,嘶声叫道:“别放了这个老匹夫!”而这时杨简和他的儿子杨谦被裴继欢缠住,不用宫夫人交代,这父子俩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鲍东河打倒了两人,拖过箱子打开一看,心里不禁凉了半截。
原来箱子里只有一些破旧的衣服和几件并不值钱的首饰,并没有他们嘴巴里说的“肉票”,而鲍东河这时才回过神来,刚才在混战中没有看到诸葛章!追了几天,费尽力气,追到的竟然只是一堆烂衣服和破首饰,鲍东河不禁勃然大怒,冲了上去,使开剑法,闪电般地连发三剑,而且一剑比一剑厉害,最后一剑,竟然刺向了杨谦的胸口要害。杨谦的武功自然难比得上江湖中颇有声名的鲍东河,长剑一挥,当的一声,倒退两步。
鲍东河哼了一声道:“好小子,倒是有点硬份,但你这点点功夫,也还不配做我的敌手!”剑掌交加,盘旋飞舞,攻得越急,出手招招狠辣,杨谦终于抵挡不住,“嗤”的一声,肩头衣服被鲍东河一剑削了一幅,杨谦吓得百忙中一招野马分鬃,斜切鲍东河左肩,这才堪堪把这要命的一招躲了过去。鲍东河越想越生气,不想多耗时侯,把宝剑一扔,空手来斗杨谦。原来他的剑法是后学,拳掌功夫却是从练武开始就练,两者时间相差了十几年之久。杨谦看他扔了宝剑,心头暗喜,哪知鲍东河的拳掌功夫远在他剑法之上,一扑上来,出手就使上了一招小擒拿缠丝手。这招“小擒拿缠丝手”比一般的擒拿手法还厉害得多,不但可以擒拿敌人的关节,掌力发出,还可以震荡敌人的奇经八脉,只听得“嗤”的一声,杨谦的一只袖子被他撕了下来,露出一条光光的手臂,手臂上被抓出了丝丝血痕。
鲍东河怒火攻心,叫道:“小子,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来抓我们的小汗爷?快点老老实实地招出来,否则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他怒发冲冠,杨谦看了胆战心寒,哪里有心思再斗?偏偏鲍东河是个牛皮糖式的人物,别他黏上,想甩也甩不脱,几招下来,被鲍东河逼得气都喘不过来,鲍东河见他不出生,真是气到浑身的毛孔都冒烟,干脆就出手不再留情,一招一招,疾如暴风骤雨,就算把杨谦活活打死,也在所不惜了。但听他大吼一声,整个厅堂回声阵阵,正在照顾宫九鹰的霍紫鸢耳朵里也是嗡嗡作响,大骂道:“你不叫会死吗?!”不过鲍东河一心要把杨谦抓住,根本没听到她的叫骂声,飞身扑击,掌力把杨谦的长剑荡开,杨谦斜身飘闪,剑尖反挑鲍东河的脉门,鲍东河的江湖经验和武功都在杨谦之上,当下身躯一仰,双掌斜击,已拍中杨谦的剑身,杨谦闪身跃避,虎口隐隐发麻。
说时迟,那时快,鲍东河猛的一掌劈来,杨谦反剑一拨,“喀喇”一声,一把椅子被鲍东河劈空掌力打成碎片,鲍东河声出招发,五指如钩,猛地再向杨谦抓下,用上了关外番子拳的鹰爪功夫,出手如电,每一招虚实相生,变化莫测,掌力飘忽不定。不过,关外翻子拳鹰爪功夫和少林派的大力鹰爪不太相同,这种功夫并不以内力伤人,整个一套拳法,以擒拿制服为要,鲍东河这门功夫练了二十多年,造诣精深。但见他移步换形,爪势瞬息百变,对杨谦的威胁登时大增,杨谦本来就是惊弓之鸟,斗到十招开外,剑法已是被他牢牢克制住了。鲍东河出手都是番子拳的杀手绝招,招数奇妙,杨谦被他的虚空掌力迫得身形不稳,脚下踉跄,正好趁势跃起,在半空中身子一扭,长剑反手向后转个圈削了下来,鲍东河根本就没想到眼看杨谦就得被迫弃剑投降,在这临危之际居然使出了这么一招怪异神妙的剑法来,只听“嗤”地一声,鲍东河的长袍被划开了一道七寸多长的裂缝,胸口也感到了冷森森的剑气,一惊之下双足飞点,斜跃出数丈开外。
这时霍紫鸢已经把宫九鹰给救醒,一转头正好看到杨谦这一招剑法,不禁“咦!”了一声。原来杨谦使出的这招救命招数,霍紫鸢好像在哪里看过一般。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刹那之间杨谦倏地移形易位,转到鲍东河后侧发招,鲍东河正使到一招“百里飞霜”,身形也自左而右地转了个半圈,这一来若不收招,就等于送上去凑杨谦的剑尖了。更令霍紫鸢感到怪异的是,前后两招剑法,根本不是同一路剑法,只是两种不同的剑法的一些碎片而已,尽管如此,两招毫无关联的剑招一先一手地使出来,竟然有似杀手神招,厉害无比。鲍东河莫名其妙,一时竟然不知如何破解,眼见杨谦的剑尖倏地刺到了鲍东河的胸前,正在宫九鹰身边的霍紫鸢蓦地腾空飞起,一掌截下,啪地一声脆响,杨谦的宝剑被她震落在地,而杨谦也趁着霍紫鸢解招的电光石火之间飞身窜出了宫家的客厅,头也不回地跑了。
鲍东河气得大骂,他轻功固然很高,也能持久,杨谦的轻功看上去比他还高,而且杨谦那几招怪异的剑法令他心有余悸,一个人赶上去,只怕受敌人所害,追到宫家的大门口时,杨谦已经跑得无影无踪,鲍东河只好悻悻地回来。这时,裴继欢和杨简已斗到了二十四五招,紫霞剑的剑光,把杨简的大刀刀光牢牢压住,杨简的大刀三十多斤重,越使到后面,气力损耗越大,裴继欢的紫霞剑阻遏住了他的攻势,心神电转,心里想道:“他用别派的剑法来迷惑我,要胜他不难,但最紧要还是迫他使出本门剑法,心念一动,倏地变招,但见他剑光陡敛,剑尖轻轻颤动,剑势闪烁不定,全身上下,已是没一处不在严密的防御之中,简直毫无破绽可寻,般若神剑乃是杨白眉当年用以纵横天下的剑法绝学,这套剑法传到了裴继欢的手上,他受到小无相金刚门和饿禹王神剑的启发,般若剑法和原来相比已是有了更新的变化和改进,剑法使出,更加空灵奇幻,剑法神髓,更比原先的剑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听裴继欢一声大喝,剑光倏聚忽散,宛若水银泻地,杨简的刀光顿时给他震得四面流散,剑光掌影中只见裴继欢身形平地而起,在空中一个转身,俨若鹰隼回翔,凌空斜扑下来。当的一声,杨简的大刀脱手而飞,裴继欢一个鹞子翻身飞出数丈,杨简闷哼一声,顿时变成了一座石头雕像一般,站在原地,动也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