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盛平道:“到底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的一件事,你现在碰到的所有问题,都是事先有所布局的。”裴继欢老早想通了这一点,季盛平说与不说,他也已是有所怀疑,也还是会追查到底的。不等他发问,季盛平已开口说道:“你大概想知道发生在西崆峒的事是怎么回事吧?也许你还想知道,为什么你去过的地方都有人提前阻止你,是吗?”
这正是裴继欢所最想知道的,他其实最想知道的谜底就埋在洞外,他想知道这一切是否有所关联,如果是,至少自己不会是个没头苍蝇,稍稍能摸到敌人的一点点脉络,那也是好的。
季盛平道:“你要知道这一切的原委,首先应该知道霍山这个人。”
霍紫鸢道:“难道所有的事跟他有关?”
季盛平道:“基本上是的。霍山手里有三种邪派武功无法破解,其中最容易练的腐骨神掌,他已经勉强练到了第五重的高度,其余两种,难度比腐骨神掌还高得多,霍山老人想放弃这两种武功而专练一种腐骨神掌,所以他和一个人做了个交易,那个人给他提供足够的保护和栖身之地,为他以后起兵复国提供帮助,他则把三种邪派神功的两种的一部分交给那人。那人得到两种邪派神功,为求突破,四处寻找解决的办法,可以说,昆仑派和青城派的覆灭,就跟这个人寻找解决邪派神功的练功方法有关,也就是这个人派出人手,先后袭击了昆仑派和青城派。在此之前,那人潜伏西崆峒山,学到了小般若寺的天王子午剑剑法,这件事我是无意中听师父说起的,而师父会说起这件事,是因为那天他刚和那人见过面,谈了很多事情。”
裴继欢道:“那人是不是李无垢?”
季盛平眼里闪过一丝惊异,点头道:“不错。”
霍紫鸢道:“还是说不通啊,寻求练功的解决之道有很多的办法,昆仑派和青城派的武功在武林中虽然有名,也还没到能跟武林泰斗少林寺并驾齐驱的地步呀。”季盛平道:“具体的缘故,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的消息来自我师父李玄幽,应该不会有错的。”裴继欢道:“李无垢和李玄幽是什么关系?”
季盛平颇觉意外,道:“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裴继欢说:“我只是猜想而已,没想到他们俩真有什么关系呀。”季盛平道:“李无垢是李玄幽的同父异母的妹妹,皇帝宣布由师父李玄幽继承‘西府赵王’的家嗣后,李无垢得了这个消息,所以才离开西崆峒,来到京师和师父会合。师父受伤不能随意使用武功之后,要专心闭关把阎王针逼出来,剩下所有的事都交给了他的妹妹李无垢去做,这也是我不想再在京师继续跟着李无垢的缘故。”
李玄幽中了阎王针,必须闭关用药,慢慢把阎王针从体内逼出来。不过阎王针是天下第一厉害的飞针暗器,按季盛平的所见,他离开京师的时候,李玄幽已经想办法逼出了三支阎王针中的一支,内力也恢复了一半左右。他已获得了继嗣“西府赵王”的身份和优厚俸禄,下半生虽然为了活命还要不断地练功逼针,也还不至于沦落街头无人搭理的地步,这个结局对于他而言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好事。李无垢为人刻薄阴狠,季盛平是李玄幽的首席弟子,李玄幽残废多年,都靠季盛平任劳任怨地照顾他,只因李玄幽传授了他一身武功。按理李无垢应当对兄长手下的元老重臣季盛平继续委以重任才对,但季盛平没想到李无垢羽翼丰满之后,全然不把伺候兄长多年的老人季盛平放在眼中,对他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动辄大声呵斥,当众给季盛平难堪。泥巴还有个土性子,季盛平受够了闷气,手里早有了不少的积蓄,够他下半辈子过上平淡的生活了,经过李玄幽手下人事的改朝换代之后,他心灰意冷,生出了离开赵王府独自回家、从此闭门隐居的想法。这次追杀裴继欢的任务一宣布,他立刻“自告奋勇”接了下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离开的合适的契机。
裴继欢疑惑地说:“那么我们的行踪,又是谁提供给你们的呢?”
这个问题才是个鞭辟入里的问题。
季盛平道:“不知道。我知道李无垢飘荡江湖,的确结了不少的江湖力量,但如果说到如影随形的追踪(听到这里,霍紫鸢不由自主一下想到了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追踪高手飞狗鲍东河),我想她暂时是没这个能力的,提供你们行踪的线索的一定另有其人。”
霍紫鸢道:“李无垢派了这么多的人手寻找九鼎,又是为了什么?”
季盛平道:“也不知道。九鼎虽然碎裂,但肯定有别的用途,这个用途你们也许没发现,以李无垢锱铢计较的性子,她绝不会做毫无意义和好处的事。我师父退居幕后,把幽鬼组织都交给了李无垢,很多消息我已经了解不到了。不过背后那个人相当厉害,李无垢横行无忌骄横跋扈,对那个人却是唯唯诺诺无敢不从。以李无垢的性情,她低声下气一般有两种原因,第一种是她有求于人,第二种是她惹不起人。”
裴继欢取出一把匕首对他说:“你见过这把匕首吗?”
季盛平接过匕首仔细看了看道:“没见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匕首。这是什么做的?看上去十分锋利。”
既然季盛平没见过匕首,说明他说过的话基本都是真的,神秘的幕后人手上握有和他手里同样的一把匕首,而这个人连李玄幽李无垢兄妹俩也都没见过,就更别提季盛平有没有机会见到这个幕后的神秘人了。
如此一来,裴继欢倒是坚定了一个想法,明天一大早趁着晨雾未散,他一定要掘开师父的坟墓来看一看。
操办“后事”的人是那个酋长家的仆人,装殓、下葬,裴继欢始终没有太多的机会靠近,天山脚下,都是维吾尔民族的牧民,按照他们的习俗,长者去世,越早下葬越好,半天的时间,杨白眉的遗体就准备妥当而下葬了,那时候正午都还没到。裴继欢满腔悲伤,自然没有精力去看师父最后下葬的场面了,他当时还十分感激那个酋长派来的仆从呢。
霍紫鸢追随裴继欢多时,对他的性情多少也有了相当的了解,一见他脸色坚定,立刻想起他在开都河边跟自己说过的话来,她不无担忧地问道:“继欢哥哥,你还是决定打开师父的坟墓吗?”
季盛平也不禁吃了一惊,道:“什么?你要打开你师父的坟墓?!”
裴继欢未置可否,对季盛平道:“这也就是我让你看那把匕首的原因。在吐蕃时,那个背后的家伙杀害天使嫁祸给我,用的是同样一把匕首。那把匕首锻制的材料是用一分少一分的陨铁,无法替代。我亲眼查看过杀害天使的那把匕首,认得这两把匕首是同样的材质,更可能是出自同一座熔炉。”
季盛平依然不太支持他的想法:“西域地方很多时候都能找到从天而降的陨铁,焉知不是别人打了同样的匕首??????”说到这里,他对自己的话都有怀疑了。不同的两个制铁匠人,就算按照同一份图谱打造同一样兵器,也绝无可能做到巨细相同,哪怕同一个匠人,按照图谱打造两把相同的兵器,在火候等各个方面,也总会有些细小的差别,而无法做到完全一样。
季盛平语塞的同时,霍紫鸢也没话可说,挖开先人的墓葬,若非迁移,决不是件平常的事,更何况裴继欢从六岁起就跟师父杨白眉在天山生活,两人的师徒之情按理应当近似于父子之情的,何况杨白眉名气太大,一旦外人发现杨白眉的弟子不知何故挖开师父的坟墓,满天下的人都会指责裴继欢的。
但霍紫鸢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阻止裴继欢,上山的时候看他买的那些东西就知道,铁铲铁锹绳索和一头尖一头扁的铁杠,从那时候起霍紫鸢的话说出来裴继欢就未必会听了。
可是换了裴继欢,他又何尝愿意冒着大不敬的风险这么做?
这样做固然大不敬,但同样可以还给师父杨白眉一个“清白”,在他心有怀疑又无从考证之下,这个办法无疑最简单也最有效,只是有些粗暴无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