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绝不可能妥协,更不可能低头。
赵靖这时候听见笑声,回头没好气看了身后的小丫头一眼,不过很快赵靖的目光又放到了沈必身上,他余怒未消,“虽然昨日昭昭说,沈家的人应该交给你处置,但现在看来恐怕不行。”
沈传这老家伙到自己跟前来要人,还就派来沈瑜这样的毛头小子?这是看不起谁?赵靖拳头有些硬了。
虽说靖安王府没想要跟上京任何士族交恶,但也没想要对任何世家士族低头。若是沈瑜代表的就是沈家的态度,日后上京的势力,赵靖不介意自己来亲手洗牌。
沈必这时候听见赵靖这话,感到意外,他没想到赵禾竟然会主动在靖安王面前求情,让他这个沈家人来处置锦洲等人。此刻听见赵靖要亲自处置这行人,沈必当即抱拳道:“末将如今的身份就是武安军将士,一切自凭王爷安排。”
赵靖坐回位置上,经过了沈瑜这一茬,他心情可没之前那么好,再看着沈必时,哪怕现在沈必说话行事都是他赞赏的年轻人的模样,但就因为姓沈,忽然也觉得没那么顺眼。
刘阙见状,也蹙了蹙没。原本今日他让沈必过来,就是想跟他谈谈沈家的事,也想知道沈必自己的看法,现在这情况,有些复杂。
刘阙冲着沈必挥了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沈必看了眼跟前的靖安王,目光像是羽毛一样划过赵禾,最后拧了拧眉,转身离开。
等沈必离开后,赵禾不由道:“阿爹想要怎么处置沈家的人?”
赵靖想也没想开口,“都杀了。”
他苏醒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去,他来福州也没几个人知道,但是沈传这老狐狸倒是做了好几手准备,就算是不知道他已经醒来,却还是准备了一张他可能会醒来而且还来到福州的牌。仅仅是这一点,沈传这些年能在宰辅这个位置上坐得稳当,就不足为奇。
老狐狸,赵靖心道。
赵禾皱眉,“这怕是会激怒沈家。”
这对于他们而言不算好事,文人的那张嘴,是有颠倒黑白的本事。在这种时候跟沈家硬碰硬,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不过想一想,真按照她阿爹的打算,将人头送到沈家,那还真是有些解气。
赵靖面色不改,“沈传这老匹夫难道还能对我怎么着吗?就他心里那点算盘,还以为我不知道?静王在上京这么长时间,沈传屁都没放一个,他这是想作壁上观,等看最后结果。从龙之功是泼天富贵,但沈家那样的门第,比选择跟如今差不多的富贵,那还不是更愿意稳妥,万一静王屁股没坐稳,这泼天的富贵就成了断头台,他也不敢拿沈家冒险。如今说什么沈家不遗余力站在我们背后,那难道不是以为如今静王对先帝做的那些破事暴露,他没得选吗?!”
赵靖冷哼一声,“现在说什么交了沈家那小子,就全力支持我赵家?嗬,他这算盘打得好,他沈传有胆子在这风口浪尖上去站在静王身后试试?我看除非他真是不要沈家这清贵的百年声誉,说的倒是好听!”
虽说这时候赵靖这些话中,一大半儿都是明着讽刺沈传,但落在赵禾耳朵里,赵禾直感醍醐灌顶。她先前只觉得眼下这情况,靖安王府即便是没有再多结交盟友,但也不能再树敌。可是她忘了,大梁走到了尽头,乱世即将结束,最终能开启新的王朝的,如今看来,无非是在她阿爹和静王两人之间。如今静王德行有亏,若是如今这位沈相脑子没有装进这福州城外的大海,是万万不可能站在静王身后。
如此一来,上京沈家的立场还需要用沈必来交换吗?
沈传脑子里不可能装着大海哐当响,但现在他的确是感到头疼。
昨日静王拜访,他闭门谢客,但谁知道今日静王又端着小板凳,坐在了沈府门口。
平民耍无赖时,还有官府可管。那要是有权势的天潢贵胄世家弟子耍起无赖来,那真是让人束手无策。
当老管家来报时,沈传正在书房练字。当听到静王又来了的话时,沈传眉头紧蹙,落笔时,那句“不废江河万古流”被他写成了狂草,但第一笔时没能收住墨,还是废了一张纸。
今日再拒见,就有些说不过去。
这就算是病了,只要没死,哪怕被人抬着也要出去见一见。
沈传一边净手,一边问身旁的老管家,“福州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老管家摇头,“暂时没什么消息。”
“按理说这时候锦洲应该已经见到了人。”沈传道,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儿子,他也很头疼。不过这一次他安排了那么多人到福州,怎么说也应该能把沈必带回来。就算是沈必还在赌气,但他相信只要有沈瑜在场,沈必回上京只是迟早的事儿。
老管家知道他所忧心之事,劝慰道:“福州路途遥远,再加上早听闻武安军中治军严格,可能锦洲他们即便是找到了公子,想要单独见到公子跟公子说上两句话还需要时机。老爷放心,公子从前还小不懂事儿,这才跟着那位离开,如今公子长大了,有些事情他自然能看明白。”
老管家不敢明目张胆提沈传先夫人的那位亲爹,这在沈府就是个禁忌。
就最近沈传差人打扫沈必那院子,私下有小丫头在讨论着府中大公子的事儿,结果不知道是谁开头说到了当年沈必跟着老爷子离开沈府,讨论起来沈必的外祖。这话刚好被过来看看的沈传听见,沈传当即黑了脸。沈传虽没有当场发作,但第二日,沈府中那些嚼舌根的,一并都被打发了出去。
果然,就在老管家这么隐晦说了一嘴,沈传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但愿如此。”沈传沉沉开口,说完后他抬脚朝门口走去。
老管家跟在身后,也抹了一把汗。
打太极,沈传还是一把好手。
就像是赵靖猜想的那样,沈传并没想要在这时候站队。前段时日他一手操控了整个上京的舆论,那其中至少有一半儿的原因是因为沈必。沈必要用沈家的人脉,这就是沈家父子一场不用言明的交易。
沈必付出的,就是这么多年来的平静生活。
不过即便到了今日这地步,静王已声名狼藉,沈传还是没真正表明过要站在靖安王府这一头。靖安王赵靖生死未卜,没了赵靖的靖安王府,沈传可不想冒险。他安排沈瑜去福州,为的就是担心靖安王府那边的消息瞒得严实,万一赵靖出现,也能周旋一二。
带着一身低气压走到门口时,沈传定住脚步,两息时间后,他脸上已换上了隐隐笑意,走出大门。
“静王?”此刻沈必站在牢狱铁栏之外,这地方他前不久还来过,如今他又进来,只不过里面关着的不是再是倭寇,而是他的堂兄沈瑜。
刚才沈必从厅堂内出来时,就来见了见他这位自己多年没有见过的堂兄。
听着对方刚才的话,沈必脸色有些难看。
沈瑜这时候看起来有点狼狈,估计是刚才赵靖的近卫对他没什么好脸,直接将人扔进牢狱,这时候脸上还有一小块摩擦受伤的痕迹。沈瑜看着面前跟沈相有七八分相似的堂弟,点点头,“靖安王若是不将你交出来,伯父自然会对静王鼎力相助。”
这便是沈必脸色难看的原因。
他的确不想回去,也的确因为昨日赵禾对自己的维护挽留感到高兴,可是他并不想以为自己留下来,因为靖安王府对自己的袒护,造成沈家和静王的联手。
沈瑜看着他的脸色继续道:“就算是伯父不站队静王,那也不会让靖安王在称帝这条路上走得太顺。这些年就算是堂弟你没有在上京,但也应该知道沈家是什么样的存在。靖安王有百万大军,但朝堂上是让这些百万大军来巩固的吗?”
“何况……”沈瑜顿了顿,像是真正的兄长在开解不懂事的弟弟一般,“你觉得在今日之事后,靖安王还会心无芥蒂的用你吗?”
你身上始终流着的是沈家的血。
沈必从牢狱中出来,脑子里满是离开前沈瑜对自己说的这句话,神情恍惚。
他身体里是流淌这沈氏血脉,但他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