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有点没心没肺地拉着谢长珣的另一只袖子摇了摇,“没事没事啦。”然后赵禾又很快看着刚才那差点没把自己魂儿都嚎冲天的佃户笑了笑:“大牛哥,我没事。”
大牛头脑简单,前一刻还因为自己一声吼把自己小姐吓得花容失色,后一秒就因为赵禾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感到十足惊喜。他看着赵禾,那张脸上红彤彤的,“小姐对不起,刚才我,我也不知道会,会吓着小姐。”
他们都是这样在田里吆喝的,早就习惯,却不知道赵禾习惯了轻言细语。
赵禾“唔”了声,那双杏仁眼里带着轻快,“没事,我多适应适应。”她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过大牛,你刚叫我是有事吗?”
大牛:“那日我不是想让小姐来我家吃饭吗?我家媳妇儿做的红藕鸡老好吃了,小姐这段时间都不在田庄,我就想问问小姐今日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去知会我媳妇儿一声。”
赵禾转头看了眼谢长珣,她倒是没所谓,不过就是不知道谢长珣能不能接受农家菜,这可没有谢府的厨子做得精细。
谢长珣这时候微微收敛了眉宇间的厉色,现如今赵禾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又怎么会拒绝?
谢长珣冲赵禾笑了笑,笑容冲淡了刚才气氛的紧张,“听你的。”
赵禾立马开心地低呼一声,扭头就答应了大牛,“好呀好呀,到时候我可以带着我表哥吧?”赵禾用手指了指身边的人。
大牛刚才才被谢长珣狠狠凶了一番,如今听见赵禾的介绍,心里了然,难怪他觉得这走在自己小姐身边的公子长得这么俊,原来是自家小姐的表兄。
“当然!”大牛乐呵呵道,“少爷只要不嫌弃就好。”说完后,他又忍不住再朝着谢长珣看了眼。不为别的,就为这张气质出尘的脸。
谢长珣微微点头表示谢意。
等离开田埂时,谢长珣才问:“刚才在那佃户身边的,是姑父安排跟在你身边的护卫吧?”
那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田庄上的人。
赵禾:“咦,表哥都看见了?”
谢长珣“嗯”了声,那俊秀的眉头一皱,“既然是姑父安排的人,你就应该让人随时跟在身后,不是让他们留在田庄里。”
赵禾讨好一笑,“这不是有表哥吗?”
谢长珣:“……”明知道这是赵禾在转移注意力,但他也只好无奈看着她。
赵禾那声轻快的“这不是有表哥吗”的话,同时也落进了此刻隐藏在赵禾他们身后一片片农田里的男子耳朵里,令他此刻眼底看起来微微充血,那双手也不自觉地握成拳,如今骨骼也“咔咔”作响。
接连着两天两夜都没有休息,沈必此刻眼底有一圈无乌青,嘴唇也很干裂,青色的胡渣也冒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疲乏又风尘仆仆。
沈家那些从临安搜集上来的消息,并没有查在赵禾身边的人究竟是谁,可如今,沈必没想到自己才来的第一天,就从赵禾的口中听见了对方的身份。
可能表兄妹天生就有一种旁人没有的亲近,他感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从赵禾口中听见后者对自己那么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的话。在来的路上,沈必想了很多。他家小姐看起来性子单纯,没经历过世事,万一说不定就是被这临安城中的哪个花花风流公子给骗了呢?他现在出现,就一定是要保护好自家小姐,不能让这世上居心叵测的人伤害赵禾半分。
那如今,沈必已经不知道他能怎么站在赵禾跟前,说不要相信眼前的人。
说不定在赵禾眼中,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比他沈必更能相信吧?
沈必眼底发红,他感到胸口的情绪在剧烈地翻涌着,甚至在那日夜里,他对陈素水脱口了“我有喜欢的人”这话后,此刻再看着赵禾笑眯眯地跟身边模样清俊的男子走在一起时,他知道翻涌在胸口情绪是叫嫉妒。
他这一刻,就是疯狂地嫉妒着赵禾身边的男子。
沈必不敢跟得太近,他知道九娘在后面暗中保护着赵禾,他若是动静稍微大一点,就会惊动九娘,这可不是沈必想看见的。
赵禾跟谢长珣在大牛家吃过饭后,没多久,便回了城。
春日的阳光总是晒得让人舒服,临安有一条大运河,河边停靠着不少小船,可以撑船去晒太阳。不过赵禾选了一家临靠在运河旁的茶楼,坐在靠窗的位置,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咪,一边晒太阳,一边听着台上的说书先生说书。
赵禾其实对于坐茶楼听说书这种事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但如今她身边不是有个谢长珣吗?赵禾就想拖着人朝着人间热闹的地方钻去,总是要让这人间烟火留住她家六根快清净的恨不得分分钟出家的表哥。
本来没怎么留意听着说书先生究竟在讲什么的赵禾,但当她耳边落下来“上京沈家公子”时,那双眼睛的焦距这时候忽然聚焦在了台上,撑着脑袋的那只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放了下来,不再是刚才那副懒洋洋又散漫的小模样。
赵禾竖着耳朵听着。
原来沈必最后还是回到了沈家,赵禾心想着。那她阿爹这时候也应该是知道了吧?前方的战报传来,他阿爹留下了大哥在上京,自个儿去追了静王。那等到她阿爹回上京后,会不会对沈必……
一想到这里,赵禾忍不住拧眉。
“昭昭?”直到耳畔传来对面谢长珣的声音,赵禾才猛然回过神来。
担心沈必做什么?赵禾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她先前离开福州时,本以为她和沈必已经算是朋友,可谁知道后者压根就没来送她,甚至在临别时,还给她了那么大一个“惊喜”,而且沈必的解释现如今赵禾都还记得,气得她牙痒痒。
但刚才在听见说书先生提及沈必的名字时,赵禾却又忍不住多想了如今应该是远在京城,活得格外逍遥自在的沈必,她飞快甩了甩头,将脑子里刚才出现的身影甩了出去。
“啊?”赵禾抬头看着谢长珣。
“刚才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开心吗?”谢长珣见她秀气的小眉头刚才一皱,便问。
赵禾摇头,“没什么,就刚才听到一个以前认识的人的名字。”
谢长珣刚才也在听说书先生的话,微微一笑,“沈家的那位公子?”
赵禾有些烦乱点头,但一抬头时,就对上自家表哥有些揶揄的双眼时,赵禾立马开口道:“哎呀,也不是很熟,就只是认识。”赵禾赶紧解释。
谢长珣“哦”了声,挑眉,“我知道了。”
赵禾张了张口,想解释吧,但又不知道怎么说自己和沈必的关系。反正横竖也是没有关系,最后赵禾干脆懒得解释,万一越解释越是不清楚。
但是赵禾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说完这话时,在她和谢长珣背后的那张茶桌上,带着斗笠的黑衣男子面色一僵。
沈必耳边似有回音,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都是少女那声急于辩解一般的“不是很熟”的话,周遭分明喧哗,可如今这一刻,那些喧哗都不见,剩下的只有赵禾的那一声“不熟”。
已送到唇边的茶似乎变得格外苦涩,心里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钝钝的痛,口中有些铁锈味。
但他不怪赵禾,这一切本来就是他咎由自取。
当初在福州,是他一面万分渴求赵禾能将他留在武安军,不让自己走,一面又出尔反尔,极为不要脸地在赵禾面前坦白,说什么自己要回沈家的话。
想到当初他还因为赵禾那句“沈公子”而愤怒,可如今,他还有什么立场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