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大步走进花园。真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空气中有紫丁香的香气。
阿伦德尔小姐让塔尼奥斯医生坐在她身旁。他正在谈论英式教育对孩子的好处——卓越的教育品质,还说着他多么遗憾自己没有能力供孩子们享受这样奢侈的教育。
查尔斯带着恶意得到满足的快感,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加入谈话,巧妙地把话题引到完全不相干的主题上。
艾米莉·阿伦德尔对着他微笑,笑容十分亲切。他甚至幻想,她是否被自己的策略逗得很开心,借由这笑容鼓励他继续。
查尔斯瞬间来了精神,说不定,在他离开之前——
他是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
下午,唐纳森医生开车来接特雷萨,去当地一个名叫沃斯姆大教堂的景区游览。他们一路逛着,从教堂走到了树林里。
雷克斯·唐纳森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研究理论和实验成果。虽然特雷萨一点儿也不懂,但还是一边出神地听,一边自顾自地琢磨:
“雷克斯真是太聪明了——怎么会这么讨人喜欢!”
她的未婚夫停了一下,怀疑地问:
“我想我讲的这些对你来说太枯燥了,特雷萨。”
“亲爱的,这简直太让人激动了,”特雷萨用笃定的语气说,“快继续啊,你从被感染的兔子身上采了些血——”
不一会儿,特雷萨叹了一口气,说:
“你的工作对你很重要,亲爱的。”
“当然。”唐纳森医生回答。
这对特雷萨来说很难理解。她的大部分朋友都没有工作过,即使有,也是大吐苦水,不停地抱怨。
她又想起之前想过一两次的事。她爱上雷克斯·唐纳森简直是这世上最不可思议、最不合适的事了。这种事——这种疯狂至极、荒诞无稽的事——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真是个无解的问题。然而已经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身上了。
她微微皱起眉头,自顾自地琢磨。她和她周围的伙伴曾经那么开心——那么愤世嫉俗。对他们来说,情爱当然是人生的必需品,但何苦要如此严肃认真地对待?爱过之后,生活不是还得继续。
但是她对雷克斯·唐纳森的感情不同,她爱得更深刻。她本能地意识到,没了雷克斯,生活将无法继续……她需要他,那感觉直白且深刻。有关他的一切都让她着迷。他的沉静,他的淡漠,与她狂热又慌乱的生活是那么不同;他清晰、冷静又富有逻辑的科学思维,还有一点是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在他那谦虚、略微有点儿学究式的外表下,隐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而她,本能地感受到了。
雷克斯·唐纳森很有天赋——事实上,他的专业研究才是他人生的重心,而她只能占一部分而已——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这一事实让他在她眼里更具魅力。在她习以为常的、自私寻欢的情爱生活中,她发现自己第一次甘愿退居其次。生活的前景让她着迷,为了雷克斯,她愿意做任何事——任何事!
“钱可真是件惹人厌的麻烦事,”她任性地说,“只要艾米莉姑姑一死,我们就能立刻结婚,你就能搬到伦敦来,找一个装满试管和豚鼠的实验室,再也不用为那些得了腮腺炎的孩子和肝脏不好的老人而烦恼了。”
唐纳森说:
“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你姑姑应该还能活很多年——只要她自己注意保养。”
特雷萨泄气地说:
“我知道……”
* * *
宽敞的双人床房间里摆着复古的橡木家具,塔尼奥斯医生对夫人说:
“我已经给你打了个很好的基础,亲爱的,接下来是轮到你上场的时候了。”
他一边说,一边举着复古样式的铜罐,把水倒进有玫瑰图样的瓷盆里。
贝拉·塔尼奥斯正坐在梳妆台前,忍不住地纳闷,她已经把发型梳得和特雷萨一模一样了,为什么看起来完全不如她好看!
她停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不认为我想——向艾米莉姨妈开口要钱。”
“这可不是为了你自己,贝拉,这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也清楚我们之前搞投资,运气不太好。”
他背对着她,没看见她瞟他一眼时的眼神——那眼神即诡秘又犹豫。
她仍旧不冷不热地表达着自己的坚持: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愿意……艾米莉姨妈可不好对付。她会慷慨相助,但是不喜欢被别人要求。”
塔尼奥斯医生擦干手,从盥洗台边走过来。“说真的,贝拉,这么固执可不像你。说到底,我们为什么来这儿你还不清楚吗?”
她小声嘟囔着:
“我没有——我从没说过——反正来这儿不是为了要钱……”
“可是你同意,如果我们想给孩子们更好的教育,除了你姨妈能帮帮忙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贝拉·塔尼奥斯没有作答,只是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
但她脸上带着温顺、执拗的表情。每一个娶了愚蠢妻子的聪明丈夫都知道,这表情意味着他们离成功还很远。
她说:
“兴许艾米莉姨妈自己会张口——”
“或许吧,不过目前我没看到什么迹象。”
贝拉说:
“要是能把孩子们带来就好了。艾米莉姨妈肯定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玛丽,还有爱德华,他是那么聪明。”
塔尼奥斯冷冷地说:
“我不觉得你姨妈是个喜欢小孩的人。兴许小孩没来反而正好。”
“哦,雅各,可是——”
“是的,没错,亲爱的。我知道你的感受。但这些干巴巴的英国老小姐——呸,她们根本不是人。为了玛丽和爱德华,我们要竭尽所能,不是吗?帮帮我们,这对阿伦德尔小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塔尼奥斯夫人脸颊通红,转过身去。
“哦,求你了,求你了雅各,还不到时候。我敢保证这么做很不明智。我宁可——宁可不要。”
他用听起来依然愉快的语气回答道:
“不管怎样,贝拉,我想——我想你还是会照我说的做……通常都是,你知道——到头来……是的,我想这次你会照我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