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片沉默。波洛故意清了清喉咙,然后说:
“现在,我们已经解开了我称之为‘第二个注射器’的谜底。它是雷诺克斯·博因顿夫人的,离开耶路撒冷之前,被雷蒙德·博因顿拿走了。博因顿老夫人的尸体被发现之后,卡罗尔又从雷蒙德那里拿走扔掉,并被皮尔斯小姐看到了。金小姐说那是她的。我认为,注射器现在在金小姐那里。”
“是的。”莎拉说。
“所以,你说注射器是你的,意味着你做了一件你跟我们保证说你绝不会做的事——你撒谎了。”
莎拉镇静地说:“这是两种类型的谎话。不——不涉及我的职业素养。”
杰拉德赞赏地点了点头。
“说得很好。我理解你,小姐。”
“谢谢。”莎拉说。
波洛又清了清嗓子。
“现在,我们看一看时间表:
博因顿家和杰弗逊·柯普离开营地 三点零五分(约)
杰拉德医生和莎拉·金离开营地 三点十五分(约)
爵士夫人和皮尔斯小姐离开营地 四点十五分
杰拉德医生回到营地 四点二十分(约)
雷诺克斯·博因顿回到营地 四点三十五分
娜丁·博因顿回到营地,跟博因顿老夫人说话 四点四十分
娜丁·博因顿离开婆婆去大帐篷 四点五十分(约)
卡罗尔·博因顿回到营地 五点十分
爵士夫人、皮尔斯小姐和杰弗逊·柯普回到营地 五点四十分
雷蒙德·博因顿回到营地 五点五十分
莎拉·金回到营地 六点
发现尸体 六点三十分
“你们会注意到,从娜丁·博因顿四点五十分离开婆婆,到卡罗尔五点十分回到营地,这中间隔了二十分钟。如果卡罗尔说的是实话,那么,博因顿老夫人一定是在这段时间被杀的。
“谁有可能杀死她呢?在那段时间,金小姐和雷蒙德·博因顿在一起,柯普先生(不是指他有什么明显的要杀死她的动机)有不在场证明,因为他和爵士夫人还有皮尔斯小姐在一块儿。雷诺克斯·博因顿和他妻子在帐篷里。杰拉德医生则因为发烧而躺在自己的帐篷里呻吟。营地上一个人都没有,仆人们都在睡觉。正是犯罪的好时机!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会实施犯罪呢?”
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吉内芙拉·博因顿。
“有一个人。吉内芙拉·博因顿一下午都在自己的帐篷里。但这只是我们听说的——实际上,有证据显示她并非一直都在那儿。吉内芙拉·博因顿说了一句非常关键的话。她说,杰拉德医生发烧的时候一直呼唤她的名字。杰拉德医生也跟我们说过,他发烧的时候梦见了吉内芙拉·博因顿的脸。但,那并不是一个梦!他看到的,真的是她的脸。当时,她就站在他的床边。他以为这是发烧而产生的幻觉,但是,这是真实发生的。吉内芙拉在杰拉德医生的帐篷里。有没有可能是她用完注射器又还了回去呢?”
吉内芙拉·博因顿抬起头,金红色的头发就像一顶皇冠罩在她的头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空洞地盯着波洛,看上去宛若梦幻中的圣女。
“啊,不是的 !”杰拉德医生大声说道。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完全没有可能吗?”波洛问。
法国人垂下了眼帘。
娜丁·博因顿尖声说道:“这根本不可能!”
波洛的目光飞快地转向了她。
“不可能,夫人?”
“没错。”她顿了顿,摇了摇嘴唇,然后,说道,“这种对金妮的指控,我是不会允许的。我们——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可能。”
吉内芙拉在椅子里轻轻地摇了摇,嘴角的线条不再紧绷,变成了微笑——一个小女孩动人、无邪、毫不自知的微笑。
娜丁又说了一遍:“不可能。”
她那柔和的面部曲线变得僵硬起来,表情坚定。跟波洛对视的时候,眼睛里满是严厉和无所畏惧。
波洛向前探了探身,半鞠了一躬。
“夫人很聪明。”他说。
娜丁平静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波洛先生?”
“我是说,夫人,我早就发现你头脑出众了。”
“你在恭维我。”
“我认为不是。你一直都在冷静而顾全大局地正视现实问题。表面上,你跟你丈夫的母亲和平相处,因为,你觉得这么做是最恰当的。但是,在内心深处,你审判她,并且定了她的死罪。我想,在不久前,你意识到,你丈夫获得幸福的唯一机会就是努力离开这个家,不管将来的生活有多穷困,他都需要自己去争取。你甘冒一切风险,极力去影响他,想让他这么去做。但是,你失败了,夫人。雷诺克斯·博因顿已然不再向往自由,而是心甘情愿地陷入了冷漠与忧郁之中。
“现在,我一点都不怀疑,夫人,你是爱你丈夫的。你下定决心离开他,不是因为对别的男人产生了更深刻的爱。我想,这是你为了最后的希望而做的最后的努力。处在你这个位置的女人,只有三条路可走。她会试着恳求。这个我说过,已经失败了。她可以用离开威胁他。但是,有可能这种威胁都不能让罗诺克斯有所动摇。这只能让他在苦难中陷得更深,但不会刺激他奋起反抗。最后就是一个绝望的赌注。跟其他男人一起离开。嫉妒和占有的本能是男人内心之中根深蒂固的、最基础的本能。你想努力唤醒这种深层的原始本能,这就是你的智慧所在。如果雷诺克斯轻而易举地看着你跟另一个男人离开——那么,他就真的非人力所能拯救了。而你,也只好为了自己,在其他地方开始新生活了。
“但是现在,让我们假设一下,就连这最后的一个赌注也失败了。知道你的决定后,你丈夫心乱如麻,然而,他没有像你希望的那样,在原始男性的占有欲的刺激下而做出某些举动。还有什么方法能将你丈夫从那糟糕的精神状态中解放出来吗?只有一个办法了。如果他的继母死了,一切可能还来得及。他会作为一个自由的人开始新的生活,重建自己的独立性和男人气概。”
波洛顿了顿,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重复地说:“如果你婆婆死了……”
娜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用一种不为所动的、平静的语气说道:“你想说是我做的,对吗?你错了,波洛先生。我对博因顿老夫人说我很快就要离开,然后直接去大帐篷找雷诺克斯了。一直到我婆婆被发现死亡,我都没离开过那里。也许,我对她的死有内疚感,因为我刺激到她了——当然,前提是她是自然死亡的。但是,如果像你说的(虽然迄今为止你并没有直接证据,而且尸检还没开始,你也不可能有),她是被谋杀的,那么,我根本就没机会动手。”
波洛说:“在发现你婆婆去世之前,你都没有离开过大帐篷。这是你刚才说过的。博因顿夫人,这正是本案中,我所不能理解的几个疑点之一。”
“什么意思?”
“在我的单子上写着呢。第九条:六点半,晚饭准备好了,一个仆人被派去通知博因顿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