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普干巴巴地说:“最近几周各个报纸都在登——”
“对了,有个什么人失踪了,是吧?那么您认为查普曼夫人可能会认识她?不会的,我肯定我从来都没有听西尔维娅提过这个名字。”
“您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查普曼先生的情况吗,默顿太太?”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说:
“我想他是个旅行商人。查普曼夫人是这么告诉我的。他经常到国外出差,好像是替一家做军火生意的公司做事,整个欧洲都跑遍了。”
“您见过他吗?”
“没有,从没见过。他很少在家,而且一旦在家,他和查普曼夫人就不愿意和外人来往。这也很正常。”
“您知道查普曼夫人是否有什么比较近的亲戚或者朋友吗?”
“朋友我不太知道,但我觉得她没有什么很近的亲戚。她从来都没说过。”
“她去过印度吗?”
“据我所知没有。”默顿太太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请告诉我,您为什么问这些问题?我很清楚您是苏格兰场的人,所以一定有什么原因?”
“哦,默顿太太,您会知道,事实上,我们在查普曼夫人的寓所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啊!?”一时间,默顿太太的两眼瞪得溜圆,看上去就像只小狗。
“一具死尸!不是查普曼先生,对吧?也许是外国人吧?”
贾普说:“不是男人,是具女人的尸体。”
“女人。”默顿太太看上去更加吃惊了。
波洛轻轻地问:“您为什么觉得会是个男人呢?”
“呃,我不知道,好像应该是个男人吧。”
“可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查普曼夫人经常接待男士来访者吗?”
“噢,不……不是的,”默顿太太很生气地说,“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西尔维娅·查普曼绝对不是那种女人——绝对不是!只不过,查普曼先生……我是说……”
她停住不说了。
波洛说:“我认为,女士,您没有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默顿太太不确定地说: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我是说,我并不想辜负别人的信任,而且我从来都没有把西尔维亚说的话告诉过任何人,除了一两个特别可靠的好朋友——”
默顿太太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说:
“那是有一天她偶然提到的。我们当时正在看一部关于间谍的电影,查普曼夫人说能看出这个写剧本的人对于此题材知之甚少。然后,她就说了那个秘密,不过她先让我发誓保密——查普曼先生是个间谍。我是说,这就是他长期在国外的真正原因。那个军火公司只是个幌子。查普曼夫人特别担心,因为他不在家时她都不能给他写信,也收不到他的信。当然了,这多危险哪!”
4
当他们从楼梯上下来回到四十二号时,贾普突然爆发了:“又是菲利普·奥本海默 的影子,又是瓦伦丁·威廉姆斯 的影子,又是威廉·勒古 的影子,我觉得我都快要发疯了!”
贝多斯警官,那位精明的年轻人,正在等着他们。
他恭敬地说:
“从女佣那里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先生。查普曼夫人好像很频繁地更换女佣,目前这个才为她工作一两个月。她说查普曼夫人是个好人,喜欢听广播,说话也很和善。这个姑娘觉得查普曼夫人的老公是个没公开的同性恋,可是查普曼夫人没有觉察到。她有时会收到从国外来的信,有几封寄自德国,两封寄自非洲,一封寄自意大利,一封寄自苏联。这个姑娘的男朋友集邮,查普曼夫人总是把邮票从信封上撕下来送给她。”
“查普曼夫人的文件里有什么有用的吗?”
“什么都没有,先生。她留下的文件不多,几张账单和几张收据,都是本地的;一些旧的剧院节目单;一两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烹饪食谱;还有一本印度妇女基督教会的小册子。”
“我们可以猜到是谁把它拿来的。她听上去不像是个女杀手,对吧?但应该就是她。起码她是个帮凶。那天晚上没有陌生男子出现吧?”
“门童不记得有。但是,我觉得过了这么久他也记不清了。毕竟这是个很大的住宅群,总是有人进进出出。他之所以记得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来访日期,是因为他那天晚上身体特别不舒服,第二天就被送进了医院。”
“其他套房里有没有人听到点儿什么动静?”
年轻人摇摇头。
“楼上和楼下的两个套房我都问过了,没有人记得听到过任何不寻常的声音。我估计他们当时都开着收音机。”
法医洗完手,从卫生间走出来。
“尸体的味道实在太大了,”他兴致勃勃地说,“等你们完事儿后把她送过去,我再检查些细节。”
“看不出死因吧,医生?”
“在做解剖前不可能知道。我认为面部的那些伤痕肯定是死后才有的。不过等你们把她送到解剖室以后我会了解得更多。中年妇女,非常健康。头发被染成金色,但发根灰白。身体上也可能会有可供辨认的特征标记——如果没有,就不太容易辨认她的身份——呃,你们知道她是谁,太好了?什么?就是最近一直在找的那个失踪女人吗?哦,你知道,我从来都不看报纸,只做填字游戏。”
贾普挖苦道:“您就是这么读报的!”
这时,医生走出了房间。
波洛俯身检查书桌。他随手拿起一本棕色的小地址簿。
细心的贝多斯说:
“那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理发师、裁缝的信息,我把那些属于她私人朋友的人的名字和地址都记下来了。”
波洛打开小本子,翻到字母d那一页,他读着上面的记录:
戴维斯医生,阿尔伯特王子街十七号;
德雷克和蓬波乃迪,鱼贩子;
再往下是:
牙医,莫利先生,夏洛特皇后街五十八号。
波洛的眼中闪过一道绿光,他说:
“我想,要查明死者的身份并不那么困难。”
贾普不解地看着他说:
“确定啊——你不要猜测——”
波洛坚定地说:
“我就是想要确定。”
5
莫利小姐搬到乡下去了,她在离赫特福德不远的地方有间小小的农舍。
这位掷弹兵友好地接待了波洛。自从弟弟死后,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身板儿挺得更直,对待生活的态度也更加不屈不挠了。她十分痛恨庭审的结果给弟弟的职业名声所带来的诽谤。
她有理由相信波洛也会和她一样,并不认同陪审团的判决,所以她见到波洛时变得稍微和善了一些。
她迅速自如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莫利先生所有的行业证书及文件都由内维尔小姐整理好,并且交给了莫利先生的继任者。有些病人自动转到了赖利先生手里,另一些接受了新来的医生,还有一些去找别的牙医了。
莫利小姐介绍完这些后说:
“这么说,你们已经找到了亨利的那个女病人——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她也被谋杀了。”
她说“也”时,故意加重口气,并带着蔑视。
波洛说:“您弟弟从来没有特别跟您提起过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吗?”
“没有,我不记得他提起过。如果他遇到一个特别难缠的病人就会告诉我,如果有病人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他也会讲给我听。不过,我们通常不大谈论他工作的事儿。他也很希望在一天过去之后,不再去想白天的工作。他有时会觉得特别累。”
“您听说过您弟弟的病人中有查普曼夫人这个人吗?”
“查普曼?没有,我好像没听说过。内维尔小姐可以回答您这些问题。”
“我正想和她联系,她目前在哪里?”
“她在拉姆斯特的一个牙医那里找到了工作。”
“她还没有和那个年轻人弗兰克·卡特结婚吧?”
“没有,我倒宁愿这件事情永远都别发生。我不喜欢那个年轻人,波洛先生,真是不喜欢。他有点不对头,我还是觉得他连起码的道德观念都没有。”
波洛说:“您觉得他会是杀害您弟弟的凶手吗?”
莫利小姐缓缓地说:
“我觉得他也许能干出这种事来——他脾气特别暴躁。不过我想不出他能有什么动机,他也没什么机会去干这件事。您知道,亨利并没有成功说服格拉迪斯放弃他,她还是一心一意地跟他好着。”
“您觉得他可能会被人收买吗?”
“收买?去杀害我弟弟吗?这个想法太奇怪了!”
这时,一个面容姣好的黑发女子端了茶进来。等她关门离开后,波洛说:
“这个女孩子在伦敦时就跟着您,对吗?”
“阿格尼丝?对,她原来就在那里做女佣。我让厨子走了,反正她也不想搬到乡下来。阿格尼丝现在为我料理所有的事情,她已经慢慢变成一个很好的小厨子了。”
波洛点点头。
他对夏洛特皇后街五十八号的内务安排已经了如指掌。悲剧发生后,他已经把这些细节全都认真地思考了一遍。莫利先生和他姐姐把房子的二楼作为居住区,地下室是完全封闭的,不过有一个很窄的通道通往后院。后院有一个绑着绳索的篮子,一直可以拉上顶楼,用来运送从小商贩那里买来的东西。院子里还安有一个通话器。所以,进入屋子的唯一入口就是前门,艾尔弗雷德负责开门。基于以上情况,警方得出结论,那天上午不可能有外人进入那栋房子。
厨子和女佣已经跟着莫利家好多年了,品行一直都很好。所以,尽管从理论上来说,她们其中一个有机会溜到楼上开枪打死主人,但是这个可能性从未被认真考虑过。她们两个在接受询问时也都没有露出任何异常的慌张或烦躁。她们俩也就理所当然地被排除了行凶的可能。
然而,当波洛准备离开时,阿格尼丝把他的帽子和手杖递给他。她一反常态地紧张急切,问道:
“关于……关于主人的死,有人知道更多的情况吗,先生?”
波洛回过身去看着她说:
“还没有更多的消息。”
“他们还是很肯定他是自杀,因为弄错了药量吗?”
“是的,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阿格尼丝用手揉搓着围裙,把脸瞥向一边,含混不清地说:
“女……女主人不这么想。”
“你或许和她有同感?”
“我?噢,我啥都不知道,先生。我只是……只是想问一下。”
赫尔克里·波洛用无比温柔的语气问:
“你想完全相信他是自杀,这样你会感到轻松些,对吗?”
“噢,是的,先生,”阿格尼丝马上说,“是这样的。”
“也许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
她惊慌的眼神与他的相撞,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先生。我只是随便问问。”
朝大门走去时,赫尔克里·波洛问自己:“可她为什么要问呢?”
他预感到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但是目前他还猜不到是什么。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6
当波洛回到自己的公寓时,他吃惊地发现有一个不速之客正在等着他。
他从椅子背后首先看到了来者光秃的脑袋,紧接着巴恩斯先生瘦小的身躯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他客套地抱歉来访打扰,一双眼睛还是那么炯炯有神。
他之所以来这里,据他解释说,是对赫尔克里·波洛的一个回访。
波洛表示很高兴见到巴恩斯先生,并吩咐乔治送上咖啡,除非来客喜欢喝茶、威士忌或者饮料?
“咖啡就挺好,”巴恩斯先生说,“我想您的男仆煮的咖啡一定不错,大部分英国仆人都会这个。”
之后,他们又寒暄了几句客套话。巴恩斯先生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说:
“我想对您明说,波洛先生,我来这里纯粹是出于好奇心,因为我觉得您会了解这个奇怪案子的所有细节。我看到报纸上说他们找到了失踪的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而且已经组织了一次审讯,为了找到新的证据又休庭了,据说死因是药物过量。”
“您说得没错儿。”波洛回答说。
停了一会儿,波洛问:
“您听说过阿尔伯特·查普曼吗,巴恩斯先生?”
“啊,就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去的,并死在那儿的那个公寓女主人的丈夫?看起来他是个难以捉摸的人物。”
“但不会完全不存在这个人吧?”
“呃,不,”巴恩斯先生说,“存在,他当然存在——或者说曾经存在过。我听说他已经死了,但是我们不能相信这些谣传。”
“他是什么人呢,巴恩斯先生?”
“我想他们在法庭上不会说这个,除非万不得已。他们仍会拿出军火公司旅行商人那一套。”
“这么说他是间谍了?”
“他当然是啦。但是他不能告诉他太太有关工作的事儿,什么都不能说。事实上,他结婚之后就不应该继续做间谍了。这种情况很少见——我是说如果你是真正干秘密工作的人的话。”
“而阿尔伯特·查普曼就是间谍?”
“是的,q.x.912,这是他的代号,间谍很少用名字。呃,我并不是说q.x.912是多么重要的代号,或者类似的什么。但是他很有用,因为他是那种很平常的家伙,那种你见过之后很难记得他面孔的人。一封光明正大的信会由我国驻鲁里塔尼亚大使送出,而一封非官方的、含有机密内容的情报就得由q.x.912,也就是阿尔伯特·查普曼先生来送了。”
“那么他知道很多有用的情报了?”
“有可能他什么都不知道。”巴恩斯先生饶有兴致地说,“他的工作就是上下火车、轮船或者飞机,并且编出一套可信的故事来解释为什么需要去那些地方!”
“您听说他已经死了?”
“我是这么听说的。”巴恩斯先生说,“但您不能听到什么就信什么,我从来都不这样。”
波洛目不转睛地看着巴恩斯先生问:
“您觉得他太太是怎么回事儿?”
“我说不好。”巴恩斯先生说。他瞪大眼睛看着波洛问:“您觉得呢?”
波洛说:“我有个想法——”他打住话头,然后慢慢地说,“这点特别让人费解。”
巴恩斯先生同情地小声问:“有什么事让您觉得苦恼吗?”
赫尔克里·波洛慢慢地说:“是的,我亲眼看到的证据……”
7
贾普来到波洛的客厅,把他的圆礼帽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桌子颤抖了一下。
他说:“见鬼,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的好贾普,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贾普缓慢而怒气冲冲地说:
“你为什么觉得那具尸体不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
波洛看上去很困惑。他说:
“那张脸让我想不通。为什么要毁掉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的面孔呢?”
贾普说:
“要我说,我倒希望老莫利还活在某个地方,他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真的有可能知道。你看,他是被人故意除掉的,这样他就不能做证了。”
“如果他能亲自提供证据那当然再好不过。”
“利瑟兰先生也可以,就是接莫利班的那个人。他有能力,而且也很有教养,提供证据不会有错的。”
第二天的晚报纷纷陆续登出了惊人的消息:在贝特西公寓里发现的那具先前认为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尸体,现已被确认是阿尔伯特·查普曼夫人。夏洛特皇后街五十八号的利瑟兰先生根据牙齿和颌骨毫无疑问地断定死者是查普曼夫人。有关她牙齿和颌骨的具体特征在已故的莫利先生的诊疗记录里都有记载。
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衣服被穿在死者身上,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手袋被放在了尸体旁边,但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这个人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