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赫斯珀里得斯的金苹果 注 完成了十项任务后,欧律斯透斯又表示其中勒拿的九头蛇和打扫奥革阿斯的牛棚是在他人的帮助下完成的,不符合要求,需要再完成两项。其中之一就是盗取极乐花园赫斯珀里得斯里的金苹果。这个花园也就是第十项任务中牛群所在的地方。这棵苹果树是盖亚作为礼物送给赫拉和宙斯的,树上结的苹果吃一口就可获得不朽,一条叫拉冬的像蛇一样的龙终日盘绕在树上看守。赫拉克勒斯先抓到一个“海中老者”,得知了花园的所在地。前往途中经历的困难有多个版本,到达后他欺骗支撑苍天的阿特拉斯,让他帮忙去花园里偷苹果,自己帮他支撑苍天。但阿特拉斯偷到苹果后改变主意了,不愿再回去撑天,赫拉克勒斯再次欺骗他,说答应代替他支撑苍天,但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阿特拉斯被他说服,暂时撑住天,而赫拉克勒斯马上拿了苹果走掉了。但这么一来,这项任务也是依靠他人帮助才完成的,于是又有了其他版本的故事,即赫拉克勒斯直接打死了守龙拉冬,拿到苹果。最终金苹果被雅典娜还回了赫斯珀里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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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克里·波洛若有所思地望着坐在红木写字台后面的那个人的脸。他注意到那宽大的额头、刻薄的嘴巴、贪婪的下巴和那双洞察一切的敏锐眼睛。一眼望过去,波洛就明白了埃梅里·鲍尔为什么会成为当今的金融巨子。
波洛又把目光转移到那双放在写字台上的修长精致的手,也明白了为什么埃梅里·鲍尔赢得了伟大的收藏家的名号。他在大西洋两岸都以艺术鉴赏家而闻名。他对艺术品的酷爱和对历史文物的感情是紧密相连的。对他来说,一件艺术品光精美是不够的,他要求它还应该有历史背景。
埃梅里·鲍尔正在讲话。他的语调很平静——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比单靠大嗓门说话取得的效果要好。
“我知道您近来不再接办什么案子了。不过我想您会接办这起的。”
“这么说,这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了?”
埃梅里·鲍尔说道:“对我来说是意义重大的。”
波洛保持着一种探询的态度,脑袋稍稍歪向一边,看上去简直就像一只沉思的知更鸟。
对方继续说道:“是关于找回一件艺术品的。准确地讲,是找回文艺复兴时期的一只雕花金杯。据说那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罗德里奇·博基亚使用过的杯子。他有时会把那只杯子里的酒敬给一位受宠若惊的客人喝。那位客人,波洛先生,通常都会死去。”
“这个历史故事倒不错。”波洛喃喃道。
“那个金杯的经历总与暴力相伴。它失窃过多次,为了占有它还发生过谋杀。几个世纪以来,一系列流血事件与之紧紧相随。”
“是为了它本身的价值还是出于其他原因?”
“金杯本身的价值确实可观。它的工艺极为精湛,据说是由本韦努托·切利尼 制作的。上面雕刻了一棵树,一条嵌着珠宝的毒蛇盘绕其上,树上的苹果是非常漂亮的绿宝石。”
波洛明显被引出了兴趣,他轻声说道:“苹果?”
“绿宝石特别精美,蛇身上的红宝石也一样,但是,这个金杯的真正价值当然是它的历史背景。一九二九年,它被桑·维拉齐诺侯爵拿出来拍卖。收藏者争相出价,我最终按当时的汇率,以三万英镑的总价拍到了它。”
波洛扬了一下眉毛,喃喃道:“真是个天价!这位桑·维拉齐诺侯爵真走运。”
埃梅里·鲍尔说道:“我要是真想要一件东西,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波洛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轻声说道:“您一定听说过一句西班牙谚语:‘上帝晓谕,取汝所需,给予所值。’”
金融家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他冷冷地说道:“没想到您还是一位哲学家,波洛先生。”
“我已经到了爱思考的年纪,先生。”
“毫无疑问。但是思考并不能把我那只金杯找回来。”
“您认为不能吗?”
“我想采取行动才更有必要。”
赫尔克里·波洛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
“许多人犯了同样的错误。不过,请您原谅,鲍尔先生,我们已经离题太远了。您刚才正说到您从桑·维拉齐诺侯爵手里买到了那只金杯?”
“正是。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它在真正到我手里之前就被偷走了。”
“这是怎么发生的呢?”
“那位侯爵的宅邸在金杯售出的那天晚上被人破门而入,窃贼盗走了八九件价值不菲的贵重物品,包括那只金杯。”
“然后采取了什么措施?”
鲍尔耸了耸肩。
“警方当然立即着手调查,结果查出这起盗窃案是一个著名的国际盗窃团伙干的。其中的两名成员,一个叫杜布雷的法国人和一个叫瑞可维蒂的意大利人,被抓住并接受了审讯,几件赃物从他们手里找到了。”
“但是没有那只博基亚金杯?”
“但是没有那只博基亚金杯。就警方查明,是三个人一起作案,除了我刚提到的那两个人之外,还有一个爱尔兰人,叫帕特里克·卡西。这人是个经验老到的飞贼。据说实际上正是他实施的盗窃。杜布雷是这伙人的头脑,负责制订作案计划;瑞可维蒂负责开车接应,在下面等着从上面送下来的赃物。”
“那些赃物是不是被分成了三份?”
“很可能是这样。另外,追回来的几件物品都是其中最不值钱的。那些过于显眼的精品可能被匆匆偷运到国外去了。”
“那第三个人卡西怎么样了?一直没被缉拿归案吗?”
“以一种您想不到的方式。他已经不年轻了,肌肉比以前僵硬。两周以后,他从一栋楼房的五层摔了下来,当场毙命。”
“在什么地方?”
“巴黎。他企图盗窃百万富翁、银行家杜弗格里叶的寓所。”
“而那以后,那只金杯就再也没有露面吗?”
“没错。”
“它没有被拿出来出售吗?”
“我敢肯定没有。我可以说不只是警方,一些私家侦探也一直在搜寻它呢。”
“您付的钱怎么样了呢?”
“那位侯爵倒是个很讲规矩的人,主动提出把钱退还给我,因为那只金杯是在他家中失窃的。”
“可您没有接受?”
“是的。”
“为什么呢?”
“可以说是我想把这事掌握在自己手里。”
“您的意思是说:如果您接受了侯爵的退款,那只金杯如果被追回,就会是他的财产了;而反之,从法律上讲,它现在仍归您所有,对不对?”
“一点没错。”
“您这种立场的幕后考量是什么呢?”
埃梅里·鲍尔微微一笑,说道:“看得出来您赞同这个想法。嗯,波洛先生,其实很简单。当时我认为我知道金杯在谁手里。”
“很有意思。那个人是谁呢?”
“鲁本·罗森塔尔爵士。他不仅是一位收藏家同行,还跟我有私人恩怨。我和他曾经在好几笔生意上交手——总的算下来是我占了上风。我们俩的敌意在争夺这只金杯时达到了顶点,双方都下定决心要拥有它,这多少也和面子有点关系。我们各自指定的代理人在竞购中一直竞价。”
“您的代理人最终竞得了这件宝物?”
“不完全是。我预先还另雇了一个代理人——公开的身份是某个巴黎买家的代理人。您明白的,我们俩谁也不会向对方让步,宁愿让第三方买家得到那只金杯,事后可以再悄悄跟那个第三者接触,那就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局面了。”
“一个小花招。”
“没错。”
“这一手成功了。而随后鲁本爵士立刻发现自己被耍了?”
鲍尔微微一笑。
那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波洛说道:“现在我明白当时的形势了。您认为鲁本爵士下定决心不被击败而故意安排了那起盗窃案,对吗?”
埃梅里举起一只手。
“哦,不,不!不能说得这么露骨。可以这么说……没过多久,鲁本爵士就买到了一只文艺复兴时期的金杯,来历不明。”
“警方想必已经通报了那只金杯的特征了吧?”
“这只金杯大概不会被公开展示。”
“您认为鲁本爵士只要明白自己拥有了它,就心满意足了,是吗?”
“是的。另外,如果我接受了侯爵的退款,之后鲁本爵士就可以跟他私下成交,这样那只金杯就合法地归他所有了。”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但是只要我保有合法的所有权,就仍有很多可能的手段把它收回。”
“您是说,”波洛直截了当地说道,“您可以让人把它从鲁本爵士那里再偷回来吗?”
“不是偷,波洛先生。我只是收回原本就属于我的财产。”
“可我猜您没能成功?”
“出于一个很好的原因:罗森塔尔从来没得到那只金杯!”
“这您是怎么知道的?”
“最近出现了石油股权的并购,在这件事上罗森塔尔和我的利益一致了。我们现在是盟友而不再是敌人,我便坦率地跟他谈起这事,他立刻向我保证那只金杯从来就没到过他手中。”
“您相信他吗?”
“相信。”
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那近十年来您一直就像英国俗话所说的,攻击错了目标?”
那位金融家悻悻地说道:“没错,这正是我一直在干的傻事!”
“那现在……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了?”
对方点了点头。
“这就是您把我找来的原因吧?我就是你放出去寻觅旧踪迹的那条狗——追寻相当久远的踪迹。”
埃梅里·鲍尔冷冷地说道:“这事要是很容易办,我也就无须派人去请您了。当然,如果您认为这事不可能……”
他确实找到了正确的字眼。赫尔克里·波洛顿时坐直了身子,冷冷地说道:“我从来不知道‘不可能’是什么意思,先生!我只是在自问,我是否对这事足够感兴趣而愿意接办?”
埃梅里·鲍尔又微微一笑,说道:“可以给您这个条件——酬劳随您说。”
这个矮个子看着那个大人物,轻声说道:“您真那么想要那件艺术品吗?我想肯定不是!”
埃梅里·鲍尔说道:“这么说吧,我跟您一样,从不接受失败。”
赫尔克里·波洛低下头说道:“嗯,要是这么说的话……我明白了……”
2
瓦格斯塔夫警督很感兴趣。
“那只博基亚金杯吗?是的,我记得呢。当时我在这头负责这个案子。您知道,我会说点意大利语,我还去那头跟一群意大利佬商谈呢。可那只金杯一直没再露过面。真是奇怪极了。”
“您是怎么认为的呢?被私下卖掉了吗?”
瓦格斯塔夫摇了摇头。
“我深表怀疑。当然也有那么一点可能性……不,我的想法简单多了:那玩意儿被藏了起来,而唯一知道藏在哪儿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您是指卡西吗?”
“是的。他可能把它藏在意大利的什么地方了,要么就是把它偷运出国。不过如果是他把它藏了起来,不管藏在哪儿,那东西一定还在那儿呢。”
赫尔克里·波洛叹了口气。
“这是一种浪漫的理论。珍珠被封在石膏模型里——那个故事叫什么来着?《拿破仑半身像》 ,对不对?不过在这个案子里丢失的不是珠宝,而是一只硕大的、结实的金杯。可以想象,它可不太容易被藏起来。”
瓦格斯塔夫含含糊糊地说道:“哦,我不知道。我想也是能办到的。藏在地板下面之类的地方。”
“卡西有自己的房子吗?”
“有,在利物浦,”他咯咯地笑了起来,“但没藏在那儿的地板下面,这一点我们确认过了。”
“他的家人呢?”
“妻子是那种正派女人,患有肺结核,对她丈夫的生活方式担心得要死。她笃信宗教,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却下不了决心离开他。她几年前死了。女儿随母亲,当了一名修女。儿子就不同了,跟他老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最后一次听说他,是在美国寻欢作乐。”
赫尔克里·波洛在他的小笔记本里写上“美国”。他问道:“卡西的儿子有没有可能知道那只金杯的隐藏之处呢?”
“我不相信他知道。那样的话,杯子早就到倒卖赃物的人手中了。”
“那只杯子也可能被熔化了。”
“可能吧。我得说这很有可能。可我不太明白,那只金杯只对收藏家而言价值连城——而且收藏家们还会耍不少鬼把戏,您知道了会大吃一惊的!有时候,”瓦格斯塔夫一本正经地加上一句,“我认为收藏家们根本就没有什么道德观念。”
“哈!举例说,如果鲁本·罗森塔尔爵士也在耍您所谓的‘鬼把戏’,您会感到惊讶吗?”
瓦格斯塔夫咯咯一笑。
“我觉得他有胆量这么做。涉及艺术品的时候,他就不那么审慎正直了。”
“那个团伙的其他成员怎么样了?”
“瑞可维蒂和杜布雷都被判了重刑。不过我想他们俩现在也该刑满出来了。”
“杜布雷是个法国人,对吧?”
“对,他是那个团伙的头儿。”
“团伙里还有其他成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