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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雪地上的女尸(1 / 2)

第二章 雪地上的女尸

1

“我非常抱歉——”赫尔克里·波洛先生说道。

他的话被打断了。打断他的一方并非粗鲁无礼或是针锋相对,反而显得委婉巧妙且令人信服。

“请不要立刻拒绝,波洛先生。事关重大,皇室将非常感激您的合作。”

“你太抬举我了,”赫尔克里·波洛摆了摆手,“但我实在不能接受你的委托。在一年中的这个时节——”

杰斯蒙德先生再一次打断了他。“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您可以在英国乡村度过一个愉快而传统的节日。”他的话语充满了说服力。

然而,赫尔克里·波洛哆嗦了一下。在这个寒冷季节,英国乡村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

“一个美好的传统圣诞节!”杰斯蒙德先生强调着。

“对我来说……请你理解,我不是英国人。在我自己的国家,圣诞节是小孩子的节日,新年才是我们成年人庆祝的。”赫尔克里·波洛回答道。

“但是在英国,圣诞节是一个重要的节日。而且我向您保证,您将见到金斯莱西最美好的一面。它是一栋古老迷人的别墅,其中的一翼建于十四世纪。”杰斯蒙德先生说。

赫尔克里·波洛再次哆嗦了一下。十四世纪的英国庄园别墅让他感到不安,毕竟,他经历过太多次英国乡村历史建筑的折磨。他感激地环视着自己这套舒适的现代公寓,暖气炉和最新专利发明帮他阻挡了冬日的严寒。

“在冬天,我是不会离开伦敦的。”他坚定地说。

“波洛先生,我认为您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杰斯蒙德先生说着,看了一眼他的同伴。

波洛的另一位访客,在到访时礼貌而官方地问候了一句“您好”之后,至今都未开口说话。他坐在那儿,低着头盯着自己刷得亮锃锃的鞋子,咖啡色的脸上露出极为沮丧的神情。他是个年轻人,看上去似乎不超过二十三岁,显然正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之中。

“当然、当然,”赫尔克里·波洛说,“事情很严重,我明白。我对殿下的处境感到非常遗憾。”

“殿下的处境非常敏感。”杰斯蒙德先生说。

波洛的目光从年轻人的身上移开,转向了他这位较为年长的同行者。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总结杰斯蒙德先生的话,那就是谨慎。杰斯蒙德先生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他穿着裁剪精良却又低调不张扬的服装,令人愉悦、教养良好的声音几乎没有提高过音调,太阳穴附近的浅棕色头发稍微有些稀疏,面色苍白而严肃。赫尔克里·波洛觉得至此自己认识不止一位杰斯蒙德先生,这世界上有一打杰斯蒙特先生,而他们迟早都会在某个时刻说出相同的一句话——“处境非常敏感”。

“你们可以向警察求助,”赫尔克里·波洛说,“警方会很谨慎的。”

杰斯蒙德先生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们不能寻求警方的帮助,”他说,“要找回……嗯……我们想要找回的东西,几乎不可能不触动法律程序,但我们对其知之甚少。我们有我们的怀疑,但仍未把握事情的真相。”

“对此我深表同情。”赫尔克里·波洛又重复了一次。

如果他认为他的同情对他的访客具有任何意义的话,他错了。他们不需要同情,他们需要实际的帮助。杰斯蒙德先生又一次提及即将来临的英式圣诞节将会多么令人愉快。

“真正的传统圣诞节即将消失。”他说,“如今人们都在酒店过圣诞。但传统的英式圣诞节应该是全家人团聚在一起,有孩子们和他们满怀期待准备接收圣诞礼物的长筒袜,有诱人的圣诞树、火鸡、圣诞布丁和饼干。窗外堆着雪人——”

出于严谨,赫尔克里·波洛打断了他的话。

“只有下雪的时候人们才能堆雪人。”他严肃地说,“即使是为了英式圣诞节,也没有人能命令上天降雪。”

“我今天刚同气象局的朋友谈及此事,”杰斯蒙德先生说,“他告诉我今年圣诞节极可能下雪。”

他不应该说出这句话,赫尔克里·波洛听后,颤抖得更厉害了。

“下雪的乡村,一座空荡寒冷由石头砌成的庄园别墅!这简直糟透了。”他说。

“您完全不用担心。”杰斯蒙德先生说,“过去的十多年,一切都改变了很多。那栋别墅现在安装有燃油中央供暖设备。”

“金斯莱西有燃油中央供暖设备?”赫尔克里·波洛问道。这是他第一次看上去有些动摇。

杰斯蒙德先生敏锐地抓住了机会。“是的,”他说,“还有完美的热水系统。每个卧室都有暖气。波洛先生,我向您保证,金斯莱西的冬天非常舒适,你甚至有可能觉得房间里太温暖了。”

“这是不太可能的。”赫尔克里·波洛说。

经验丰富而机警的杰斯蒙德先生稍微改变了他劝说的方式。

“您明白我们两难的处境。”他压低了声音,以一种私密的语气说道。

赫尔克里·波洛点了点头。他们所面对的问题确实让人不快。一位即将继位的年轻王储,同时也是一个富裕且重要的国家的统治者的独子,在几个星期前到达了伦敦。他的国家正处于动荡之中。他父亲的生活方式非常东方且保守。他虽然忠于父亲,但民众对这位年轻王储的看法是有所保留的,因为这位年轻的王储有过一些西式的愚蠢行为,民众对此并不认可。

然而最近,他宣布了婚约——他即将与一位同血统的表妹结婚。这位年轻女士虽然是在剑桥接受的教育,但她在自己国家里小心翼翼地展现出未受西方文化影响的形象。他们婚礼的日子已经公布,年轻的王子带着他家族的一些知名的传世珠宝到英国来,准备让卡迪亚珠宝公司将这些首饰改造成现代的样式。这其中包括一颗非常著名的红宝石。知名珠宝商将宝石从笨重过时的项链上取下来,赋予它一个全新的样式。事情至此本是很顺利的,但之后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意外。富有且热爱社交的年轻男性是很容易犯下一些贪图享乐的错误的。只要没有造成任何严重的后果,年轻的王子们以这样的方式消遣也无妨。王储带着临时的女友在邦德街 散步时赠送她一对翡翠手镯或一小块钻石来表示感谢都是正常且得体的行为。事实上,王储的父亲当年就曾赠送卡迪拉克车给他最喜欢的舞女。但这位王储所做的比他父亲更加随意和不谨慎。在与女伴调情时,他向她展示了重新设计改造过的著名红宝石,最终竟然不明智地同意让女伴佩戴红宝石一晚!

后续故事很短且令人伤心。这位女士以补妆为借口离开了餐桌,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她却一直没有回来。她从另外一个出口离开了建筑物,就此消失了。更重要而又让人感到不安的是,那颗重新打造过的昂贵的红宝石就此和她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事情一旦被公开,将会直接产生冲击性影响。这颗红宝石不仅仅是一颗宝石,它同时是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传家宝。造成它遗失的缘由又是如此,任何不适当的消息泄露都会造成严重的政治后果。

杰斯蒙德先生并没有将事实简单地描述出来,而是用冗长的陈述将它包装了一下。赫尔克里·波洛并不知道杰斯蒙德先生是谁,但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波洛见过其他的“杰斯蒙德先生”。这些“杰斯蒙德先生”并不特定隶属于国土局、外交部,或是其他什么敏感的政府部门,而是基于各个部门共同的利益而行动的。现在这些部门的共同利益就是,为了国家,必须把红宝石找回来。

波洛正是杰斯蒙德先生坚信能找回红宝石的人选。

“我也许可以做到,”赫尔克里·波洛承认,“但是你们能告诉我的太少了,只有一些怀疑和猜测,并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

“波洛先生,请不要这么说,这肯定是您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请接下这个案子吧。”

“我也不是总能成功的。”

这话不过是虚伪的谦虚。从波洛的语调中可以清晰地听出,在他看来,一旦他接下了这个案子,基本等同于事件已经得到解决。

“王子殿下还很年轻,”杰斯蒙德先生说,“他的一生如果仅仅因为这样一个年轻时不谨慎而犯下的错误就此被毁,实在太可惜了。”

波洛温和地看着沮丧的年轻人。“人年轻的时候正是做些蠢事的时候,”他鼓励道,“对于一般的年轻人而言,这是无害的。有他的好父亲帮忙把债还了,请个家庭律师调解一下纠纷,年轻人从中得到了教训,事情也就皆大欢喜地解决了。只是您现在所处的情境确实很让人为难。您即将开始的婚姻……”

“这正是问题所在,真正的问题就在这儿。”年轻人第一次开口了,“您要明白,她非常非常严肃。她对生活本身非常认真。她在剑桥学习了很多非常正派的想法。您要明白,她认为,我的国家要发展教育,会有许多的学校,还有其他很多东西,这一切都要在民主的名义下进行。她说,所有一切都将会跟我父亲统治的时代大不相同。她自然知道我在伦敦会有其他人。但不能有丑闻,不能!丑闻才是最关键的问题。您知道这颗红宝石非常非常著名,它历史悠久,许多人为之流过血,还有很多伴随着死亡的故事。”

“死亡。”赫尔克里·波洛若有所思。他看着杰斯蒙德先生说:“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杰斯蒙德先生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像一只刚生了蛋的母鸡又后悔生了蛋一样。

“当然、当然。”他说,语气听上去有些局促,“毫无疑问,我敢肯定,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你不能肯定这一点,”赫尔克里·波洛说,“现在无论谁拥有这颗红宝石,都会有其他贪婪之人想要占有它。而那些人,我的朋友,他们是不会为杀不杀人这种琐碎的事情烦心的。”

“我真的不这么认为,”杰斯蒙德先生说,语气似乎更加局促,“我们现在没有必要做出这样的猜测,这对我们的处境毫无益处。”

“对我来说,”赫尔克里·波洛突然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我需要像政治家一样考虑一切可能性。”

杰斯蒙德先生不太有把握地看着波洛。他努力振作了一下,说道:“那么,我能理解成我们达成共识了吗,赫尔克里·波洛先生?您愿意去金斯莱西了?”

“我要如何解释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那里?”赫尔克里·波洛问。

杰斯蒙德先生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我想这很容易安排。”他说,“我向您保证,一切看上去都将十分自然。您会发现那里很有魅力,那里的人也让人愉快。”

“你没有在燃油中央供暖设备这件事情上骗我吧?”

“没有,绝对没有。”杰斯蒙德先生听上去似乎受到了伤害,“我向您保证,您会发现一切都很舒适。”

“所有一切都舒适而现代化。 ”波洛用怀念的语气自言自语道,“好吧,我接受这个邀请。”

2

金斯莱西狭长的画室保持着令人舒适的华氏六十八度 。赫尔克里·波洛和莱西太太坐在巨大的窗前闲聊。莱西太太一边说话一边做着针线活,并非绣地毯或在丝绸上绣花之类精细的手工活,而是为洗碗布卷边。她说话的声音温柔稳重,波洛觉得很有魅力。

“波洛先生,我希望您能喜欢我们的圣诞聚餐。请您谅解,来参加聚餐的只有家人,包括我的孙女、外孙和他的朋友,我的好外甥女布里奇特,我的一个远亲戴安娜,以及一位老朋友大卫·韦林。这只是一个家庭聚会。但埃德温娜·莫克姆说这正是您真正想体验的,一个传统的圣诞节。没有哪里能比我们更传统了!我的丈夫,如您所知,是个绝对生活在过去时光里的人。他喜欢把所有一切都保持在自己还是十二岁小男孩时来这里过圣诞节时的模样。”她笑了起来,“所有的一切,圣诞树、悬挂的长筒袜、牡蛎汤,以及火鸡——必须有两只火鸡,一只煮一只烤——以及包有戒指和单身汉纽扣等其他所有东西的圣诞布丁 。可惜六便士不再是银质的,我们不能再用了。但我们有所有的传统甜点,埃尔瓦什李子和卡尔斯巴德李子、杏仁和葡萄干,以及水果蜜饯和糖姜。天哪,我听上去像是在念福特纳姆和梅森 的产品目录。”

“您说得我垂涎欲滴。”

“希望明天晚上我们能很满意地吃到发撑。”莱西太太说,“我们现在都不太能吃了,不是吗?”

她的话被窗外传来的叫嚷和大笑声打断了。她往外看了看。

“我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做什么。大概是在玩什么游戏,或者做些其他的事情。您知道吗,我之前一直担心年轻人会觉得在我们这儿过传统的圣诞节很无聊。但事实上完全不会,正好相反。我的儿子、女儿以及他们的朋友们都受够了圣诞节,认为太小题大做,毫无意义。他们更乐意出门去酒店跳舞。不过更年轻的一代觉得圣诞非常有吸引力。而且,”莱西太太特意补充道,“男女学生们都总是饥肠辘辘,我想他们一定是在学校被饿着了。毕竟人人都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一人大约能吃三个强壮成年人的分量。”

波洛大笑起来说道:“夫人,您和您的丈夫实在太好了。感谢您能以这种方式邀请我来参加您的家庭聚会。”

“哦,我们很乐意。”莱西太太说,“顺便一提,如果您发现贺拉斯有些板着脸,请别在意。他就是这种性情。”

实际上,她的丈夫莱西陆军上校对她说的是:“无法想象你为什么要让一个该死的外国人在这里搞乱我们的圣诞节?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其他的时候邀请他?真受不了外国人!好吧、好吧,所以是埃德温娜·莫克姆希望他跟我们一起过?我真想知道她出了什么毛病。为什么她不邀请他到自己家过圣诞?”

“因为你也很清楚,埃德温娜总是去克拉里奇酒店 过圣诞节。”莱西太太只好如此回答。

她丈夫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你不会在计划着什么吧?”

“计划着什么?”艾玛 睁大了蓝色的眼睛说,“当然不是。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老莱西上校发出了雷鸣般的笑声。“如果你在计划什么,我一点也不奇怪,艾玛。”他说,“当你看起来最无辜的时候,总是在计划着什么。”

在脑中绕开这个话题,莱西太太继续对波洛说:“埃德温娜说,她认为您可能可以帮助我们……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她告诉我,你们有位共同的朋友曾经处在一个跟我们类似的情境里,最终得到了您的帮助。我……也许您并不清楚我在说什么?”

波洛鼓励地看着她。莱西太太即将七十岁了,她坐得笔直,头发雪白,面色红润,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可笑的鼻子和一个看上去意志坚定的下巴。

“如果有任何事情能帮上忙,我将非常乐意。”波洛说,“据我所知,事情跟一位年轻的女士不幸沉醉于盲目的爱情有关?”

莱西太太点了点头。“是的。我应该——或者说我想跟您说,这件事似乎有些奇怪。毕竟,您是一位完全的陌生人……”

“同时还是个外国人。”波洛表示理解。

“是的,”莱西太太说,“不过也许从另一个角度说,这反而让我能更自如地跟您商讨这件事。无论如何,埃德温娜似乎认为您可能知道一些——我应该怎么说好呢——您可能掌握着一些关于这位年轻的德斯蒙德·李·沃特利先生的信息,这些信息对我们能有所帮助。”

波洛顿了一下,在心中默默感叹杰斯蒙德先生办事巧妙,他利用莫克姆女士轻易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据我所知,这个年轻人的名声不是太好?”他谨慎地开口了。

“是的,他没有好名声,他的名声很差!但萨拉并不在意这个。告诉一个年轻的女孩对方没有好名声永远是毫无任何帮助的,不是吗?这只会刺激她。”

“您说得非常正确。”波洛说。

“在我年轻的时候,”莱西太太继续说,“天哪,这真是非常久以前的事了!我们那时会被警告要小心某些年轻人,但这反而增加了我们对他们的兴趣。我们会想尽办法和他们跳舞,或者跟他们在黑暗的暖房单独相处——”她笑了起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让贺拉斯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请告诉我,”波洛说,“这件事具体怎么困扰您了?”

“我们的儿子在战争中死了。”莱西太太说,“儿媳在萨拉出生时也过世了。因此,萨拉一直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是我们把她抚养成人的。也许是我们教育她的方式不太正确——我也不知道。我们原本以为应该让她尽可能自由地成长。”

“我想现在是鼓励这么做。”波洛说,“人是无法抵抗时代的潮流的。”

“是的,”莱西太太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而且,显然,现在的女孩们都这样。”

波洛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我想应该这么说,”莱西太太说,“萨拉跟那些所谓的泡咖啡吧的人混在一块儿。她不去跳舞,不出来社交,也不考虑在恰当时机正式加入社交圈之类的事情。相反,她在切尔西附近的河边租了两间让人不快的房间,平时穿一些他们那群人喜欢穿的奇装异服,配黑色或者亮绿色的长筒袜,非常厚的长筒袜——我总觉得那东西看上去很扎腿!而且她还不好好梳洗打扮,披头散发就四处走动。”

“啊,这是很正常的。”波洛说,“现在的时尚正是如此,他们的生活方式就是从中发展而来的。”

“是的,我知道。”莱西太太说,“我不是为了这个而担心。但您看,她现在跟这位德斯蒙德·李·沃特利在一起。这位先生的名声实在是不太体面,他基本是靠有钱的女孩养着。她们似乎为他疯狂。他之前差点娶了霍普家的女孩,但她的家人向法庭申请将她监护了起来还是什么的。当然,贺拉斯也想这么做的,他说为了保护萨拉必须这么做。可是波洛先生,我认为这真的不是一个好办法。我的意思是,他们只需要一起私奔去苏格兰,或者爱尔兰,或者阿根廷,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结婚,甚至只是同居而不结婚就可以了。虽然这样可能犯了藐视法庭之类的罪名,但最终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不是吗?特别是,如果她怀孕了的话,我们只能放弃,允许他们结婚。在我看来,这样的婚姻在之后一两年内就会破灭。然后女孩回到家中,通常一两年后再嫁人安定下来,所嫁之人一般都是善良到极其沉闷的人。对我来说,如果有一个孩子,这一切就更加令人伤心了,因为无论继父为人多么好,由继父抚养与由亲生父亲带大是不同的。我觉得我们应该像我年轻时那样处理这些问题。我的意思是,每个女孩的初恋对象都是个混账。我记得我当时跟一个年轻人陷入了恐怖的热恋之中,他叫——啊,他叫什么来着?——真是神奇,我已经完全无法想起他的教名了!他姓蒂比特,年轻的蒂比特。当然,我父亲基本上禁止他到家里来,但他总是被邀请去参加我参加的舞会,我们会在那儿一起跳舞。有时我们会偷跑去野外坐坐,有时朋友们会安排一些野餐活动让我们一起参加。当然,那是一段非常刺激而有禁忌感的交往,让人非常享受。但我们那时不会——应该说,不会像现在的女孩那么投入。因此,过了一段时间,蒂比特先生就从我的生活中淡去了。您知道吗,当我四年后再次见到他时,甚至惊讶于自己怎么会看上他!他看上去是个如此无聊的年轻人,华而不实,无法进行什么有趣的对话。”

“人们总是认为自己年轻时的时代是最好的。”波洛有些说教意味地说。

“我明白,”莱西太太说,“这样有些烦人对吧?我不能变得烦人。但无论如何,我不愿意萨拉嫁给德斯蒙德·李·沃特利。她真的是一个让人疼爱的女孩。她和来参加圣诞聚会的大卫·韦林曾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并且彼此喜欢。贺拉斯和我,我们曾经希望他们能在长大之后结婚的。当然,现在她觉得他很无趣,只是一心迷恋着德斯蒙德。”

“夫人,我不太明白”波洛说,“您也邀请了这位德斯蒙德·李·沃特利来参加圣诞聚会,他现在就住在庄园里?”

“是,我邀请了他。”莱西太太说,“贺拉斯满脑子都是如何禁止萨拉见他。当然,在贺拉斯年轻的时候,父亲或者监护人是会带着马鞭在男生宿舍巡楼的!贺拉斯想的都是禁止男生到家里来,禁止女孩见他。我告诉他,这是一种错误的应对态度。‘不,’我说,‘邀请他来参加圣诞家庭聚会吧。’当然,我的丈夫说我疯了!不过我说:‘无论如何,亲爱的,试试看吧。让她在我们的庄园里、在我们家的气氛中见他。我们会对他非常友善而礼貌,也许这样一来,他在她的眼中就不再那么有吸引力了!’”

“夫人,正如别人所说的,我觉得您很有想法,”波洛说,“我认为您的观点是很明智的,比您丈夫明智得多。”

“我希望如此。”莱西太太充满疑虑地说,“但这方法看起来还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当然,他才到这里几天。”她满是皱纹的脸颊上突然浮起了两个酒窝,“波洛先生,我得向您坦白,我自己都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他了。我并不是说我真心地喜欢他,而是说我能理解和感受到他的魅力。是的,我能看到萨拉被吸引的地方。不过我已经够老了,纵然享受他的陪伴,还是能通过足够的经验判断出他绝对不是好人。不过我觉得,”莱西太太用有些欣赏的语气补充道,“他有一些好的地方。您知道吗,他问我们是否可以带他的妹妹一起来。她刚动了手术并且还在住院,他说让她一个人住在疗养院里度过圣诞节太凄惨了。他问我们,如果带妹妹一起来会不会太麻烦我们了,他还说他会自己照顾她。就这点而言,我倒觉得他是个挺好的人,波洛先生,您觉得呢?”

“这行为很贴心。”波洛沉思道,“几乎不像他的风格。”

“我不知道。你可以对家人很有感情,但同时整天琢磨着如何捕获年轻富有的女孩。萨拉非常有钱,不仅仅是我们留给她的——当然,那不会很多,因为大部分的钱将传给我们的孙子科林。萨拉的母亲是位很富有的女性,在萨拉二十一岁时她将继承母亲所有的财产。她现在才二十岁。我觉得德斯蒙德挂念着妹妹这点很善良,而且他并没有假装他的妹妹是如何特别的人。我听说他妹妹是一位速记员,在伦敦做秘书。而他也如自己承诺的那样亲自为她送饭。当然,不是每餐如此,但经常这么做。因此,我觉得他是有一些优点的。但无论如何,”莱西太太坚决地说,“我不希望萨拉嫁给他。”

“根据我所听闻的和您刚刚告诉我的,”波洛说,“跟他结婚确实将是场灾难。”

“您有什么办法帮助我们吗?”莱西太太问。

“我想可以,我有可能做到。”赫尔克里·波洛说,“不过我不能保证什么。夫人,这位德斯蒙德·李·沃特利先生很聪明。不过不要绝望,有些事情还是有可能做到的。无论如何我将竭尽全力,以此感谢您如此好意地邀请我来这里庆祝圣诞。”他看了看周围,“如今已经不太容易能有圣诞庆祝活动了。”

“确实如此。”莱西太太叹了口气,她向前倾了倾身子,“波洛先生,您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我真正想要拥有的东西?”

“洗耳恭听。”

“我渴望有一个小而现代的平房。可能不一定要是平房,一间小巧、现代又容易打理的房子就好了,建在庄园里的某个地方。它要有一个绝对最新式的厨房,不需要长长的走廊,所有的一切都简单易用。”

“夫人,这是一个很实际的想法。”

“对我来说并不实际。”莱西太太说,“我丈夫热爱这个地方。他喜欢住在这里,他不介意有些不太舒适或不方便。他就是讨厌住在庄园里的现代化小房子中。”

“所以,您牺牲了自己的心愿来满足他?”

莱西太太重新坐直了身子。“我不认为这是牺牲,波洛先生。”她说,“我嫁给我的丈夫是希望能让他开心。他是个好丈夫,这些年让我很开心,我也希望能为他带来快乐。”

“因此,您会继续住在这里吗?”波洛说。

“这里并没有非常不舒适。”莱西太太说。

“当然,当然,”波洛连忙说,“正好相反,这里无比舒适。您的中央供暖系统和洗澡水简直完美极了。”

“我们花了很多钱来装修这个别墅,让它变得适宜居住。”莱西太太说,“我们卖了一些土地,我想这叫作为发展做准备。我们很幸运,在别墅视野之外、庄园的另外一头,有一块没有风景并且不怎么漂亮的地。我们将它卖了个不错的价钱,因此能够对别墅进行一些改造。”

“但仆人的问题怎么办呢?”

“啊,这方面可能比您想象的要容易解决。当然,现在我们不能指望像过去那样被人全天候地照顾着。但村里许多人会来帮忙。早上有两位女士来家里收拾,中午由另外两位来帮忙煮饭和洗餐具,晚上会是其他不同的人来。很多村民想每天来工作几个小时。当然,圣诞节期间我们很幸运。我亲爱的罗斯太太每个圣诞节都来帮忙。她是个很棒的厨师,真的是一流的。她大约十年前退休了,但一有紧急状况就会回来帮忙。当然,还有亲爱的佩维里尔。”

“您的管家?”

“是的。他领了退休金退休了,住在门房附近的屋子里。但他实在太热爱他的工作了,坚持一定要在圣诞节回来帮我们。真的,波洛先生,我都有些害怕,因为他年纪很大了,手抖得厉害,我觉得他如果需要搬什么重物的话一定会把它们砸碎。看到他这样其实挺让人焦虑的。而且他的心脏也不太好,我担心他是做太多事情了。但是如果我拒绝让他来,他会很受伤。他每次回来看到我们银器的状态,都会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然后三天内,所有银器又回到了最好的状态,闪闪发亮。是的,他是一个亲爱的忠诚的朋友。”

她对波洛微笑了一下。“所以您看,我们为一个愉快的圣诞节做好了一切准备。这个圣诞节应该还会是个白色圣诞节。”她看了看窗外加了一句,“您看,开始下雪了。啊,孩子们要进屋来了。波洛先生,您一定要见见他们。”

波洛被异常隆重地介绍给了孩子们。首先是还是学生的外孙科林和他的朋友迈克,两个十五岁的年轻小伙子,他们友善而礼貌,一位头发是深色的,一位则是金发。其次是他们的表妹布里奇特,一位也十五岁左右、充满活力的黑发姑娘。

“这位是我的孙女,萨拉。”莱西太太介绍道。

波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萨拉,一位有着蓬松的红发,挺有魅力的女孩。她的态度显得有些粗暴,并带有小小的叛逆,但她明显对祖母有很深的感情。

“这一位是李·沃特利先生。”

李·沃特利先生穿着一件套头毛衣和一条紧身黑色牛仔裤。他的头发有些长,同时看起来早上可能没有刮胡子。跟他完全不同的是一位叫大卫·韦林的年轻人,他看上去安静可靠,脸上带着令人愉快的笑容,并且显然比李·沃特利先生更喜欢使用肥皂和清水。这组年轻人中还有一名成员,是一位长相帅气、看起来很热情的女孩,她叫戴安娜·米德尔顿。

下午茶准备好了,有司康饼、薄煎饼、三明治和三种蛋糕,都制作得十分用心。年轻人们对它们赞赏了一番。莱西上校最后一个走了进来,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是下午茶上了吗?啊,是的,可以吃下午茶了。”

他从太太手中接过一杯茶,拿了两块司康饼,厌恶地看了一眼德斯蒙德·李·沃特利,然后尽可能远离他坐了下来。莱西上校是个大块头,眉毛浓密,有着一张饱经风霜且泛红的脸。他更可能被当作农夫而非庄园的领主。

“开始下雪了。”他说,“今年将是个白色圣诞节。”

下午茶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去。

“我想他们要去玩录音机了。”莱西太太对波洛说,宠爱地看着外孙们离开房间,语气就像人们所说的“孩子们要去玩他们的士兵玩具了”一般。

“他们非常喜欢高科技的东西。”她说,“而且也很擅长。”

然而,布里奇特和男孩子们决定到湖边走走,去看看湖上的冰是否结实到可以滑冰。

“今天早上我就觉得可以在那儿滑冰了。”科林说,“但老霍奇金斯说不可以。他总是异常小心。”

“大卫,一起出去走走吧。”戴安娜·米德尔顿柔声说。

大卫迟疑了半分钟。他看着萨拉红色的头发。萨拉站在德斯蒙德·李·沃特利身边,揽着他的胳膊,抬头看着李·沃特利的脸。

“当然。”大卫·韦林说,“我们走吧。”

戴安娜迅速地挽住他的胳膊,他们一起走进了花园。萨拉说:“德斯蒙德,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出去走走?房子里很闷。”

“谁还想散步呢?”德斯蒙德说,“我去把我的车开出来,我们一起去斑点野猪酒吧喝杯酒吧。”

萨拉犹豫了一下说:“我们去莱德伯里市场的白色公鹿那儿吧,那里更有趣一些。”

虽然她绝对不会说出来,但萨拉本能地对和德斯蒙德一起去本地的酒吧感到反感。她总觉得,这不是金斯莱西的传统。金斯莱西的女性从来不会经常光顾斑点野猪酒吧。她隐约觉得,去那里的话,老莱西上校和他的妻子会失望的。有什么不可以呢?德斯蒙德·李·沃特利会这么说。有那么一个瞬间,萨拉愤怒地觉得他应该知道为什么!除非必要,没有人会让像祖父和亲爱的老艾玛这样的老人家感到不安。他们真的对她非常好,即使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想在切尔西过她现在过的日子,也接受了这一切,让她拥有自己的生活。当然,这都因为有艾玛在,祖父本会无休无止地抱怨的。

萨拉对她祖父的态度没有什么幻想,德斯蒙德能被邀请来金斯莱西不是他的决定。这一切都是因为祖母艾玛,亲爱的艾玛,她一直那么好。

德斯蒙德去拿车的时候,萨拉再一次探头到客厅里。

“我们要去莱德伯里市场了。”她说,“我们想去那儿的白色公鹿喝一杯。”

她的声音中稍微有一丝挑衅的意味,不过莱西太太似乎并没有在意。

“好的,亲爱的。”她说,“我相信这是个好主意。我真高兴看见大卫和戴安娜一起去散步了。我是灵机一动想到邀请戴安娜来的。她才二十二岁,还这么年轻就被留下来,成了寡妇。我真希望她能很快再婚。”

萨拉警惕地看着她:“艾玛,你在计划着什么?”

“我有我自己的小计划。”莱西太太愉快地说,“我觉得她很合适大卫。当然,亲爱的萨拉,我知道他疯狂地爱着你,但你对他没有兴趣,我也意识到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但我不想让他继续这么不开心下去,我觉得戴安娜真的适合他。”

“艾玛,你成天想着做媒。”萨拉说。

“我知道。”莱西太太说,“上了年纪的女人都是如此。我想戴安娜对他很有兴趣,你不认为他们很合适吗?”

“我不觉得。”萨拉说,“我认为戴安娜太——好吧,太过紧张和严肃了。我觉得大卫和她结婚会觉得很无聊的。”

“好吧,我们到时候看看吧。”莱西太太说,“反正你不想要他,对吧,亲爱的?”

“是的,我不想。”萨拉迅速地回答,然后突兀地问了一句,“你是真的喜欢德斯蒙德的吧,艾玛?”

“我相信他是个好人。”莱西太太说。

“爷爷不喜欢他。”萨拉说。

“你该不会指望他喜欢你的小伙子吧?”莱西太太笃定地说,“但我敢说,当他习惯了现状之后会转变想法的。亲爱的,你不能逼他。老人家改变想法是很慢的,何况你的爷爷还很顽固。”

“我不在乎爷爷想什么或者说什么。”萨拉说,“我想嫁给德斯蒙德时就会嫁给他。”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但是,试着在这件事情上现实点。你爷爷可能会制造很多麻烦,你知道的。你也还没到结婚的年龄。再过一年,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了。我相信贺拉斯在那之前会回心转意的。”

“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对吧,奶奶?”萨拉说,然后搂住祖母,给了她一个深情的吻。

“我希望你快乐。”莱西太太说,“啊,你的年轻人把车取来了。你知道,我喜欢现在这些年轻人穿的紧身裤,看起来很利落——只是也使得外八字腿特别明显。”

是的,萨拉想着,德斯蒙德是有点外八字,她之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去吧,亲爱的,玩得开心。”莱西太太说。

莱西太太看着萨拉走到车边,然后想起了她的外国客人。她一路走到书房看了看,赫尔克里·波洛正在小憩。她笑了笑,穿过大堂走到厨房,跟罗斯太太商议晚饭去了。

“快点儿,美女。”德斯蒙德说,“你的家人不会是接受不了你去酒吧吧?这里真是太落后于时代了。”

“他们才没有那么大惊小怪。”萨拉坐进车里,高声说道。

“那个外国佬为什么在这儿?他是个侦探,对吧?这里有什么好侦查的?”

“哦,他不是出于工作原因来这里的。”萨拉说,“埃德温娜·莫克姆,我的外婆让我们邀请他的。我想他已经退休很久了。”

“听上去像匹已经快不行的老马。”德斯蒙德说。

“我相信,他是想见识一下传统的英国圣诞节。”萨拉含糊地说。

德斯蒙德轻蔑地大笑起来。“那些东西都是垃圾。”他说,“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能受得了。”

萨拉的红发在身后飘动,她抬起了好斗的下巴。

“我很享受!”她挑衅地说。

“宝贝,这是不可能的。让我们明天就了结这里的事情,一起去斯卡布罗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吧。”

“我不可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

“这样会伤害他们的感情。”

“哦,胡说八道!你一向不喜欢这些幼稚矫情的废话。”

“好吧,可能不是真的这样,但——”萨拉打住了。她羞愧地意识到她本来是很期待庆祝圣诞节的。她从心里享受着圣诞节所有的一切,却羞于向德斯蒙德承认。这不是因为享受圣诞和家庭生活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她有那么一刻打心底里希望德斯蒙德不会在圣诞期间来金斯莱西。事实上她几乎希望德斯蒙德永远不要来,在伦敦见他比在家里见他有趣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布里奇特和男孩子们正从湖边走回来,热烈地讨论着关于滑冰的问题。小颗的雪粒不断地飘落,只要你抬头看看天空,就不难预测不久后将有一场大雪。

“今晚会下一整晚雪。”科林说,“我跟你们打赌,到了圣诞节当天早上,会有几米厚的积雪。”

这样的预言让人神往。

“我们来堆雪人吧。”迈克说。

“天哪。”科林说,“自从——嗯,自从大概四岁之后,我就没堆过雪人了。”

“我觉得堆雪人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布里奇特说,“我的意思是,你得知道怎么堆。”

“我们可以堆一个波洛。”科林说,“给它安一个大胡子。梳妆盒里面就有一个。”

“我真想不明白,波洛怎么可能是一个侦探呢。”迈克想了想说,“我无法想象他要怎样易容。”

“我懂你的意思。”布里奇特说,“我也很难想象他拿着个显微镜到处跑,寻找线索或者测量足迹的样子。”

“我有个想法。”科林说,“让我们为他演场戏吧!”

“一场戏?你是什么意思?”布里奇特问。

“嗯,为他安排一场谋杀。”

“这是个好主意。”布里奇特说,“你是指雪中的尸体,这类的东西吧?”

“是的。这会让他觉得宾至如归,对吧!”

布里奇特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玩得太过分了。”

“如果下雪的话,”科林说,“我们就有一个完美的舞台了。一具尸体和脚印——我们必须认真地计划一下,偷一把外公的匕首,再搞些血。”

他们停下了脚步,无视越下越大的雪,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旧教室里面有颜料盒,我们可以调一些血。我想应该是玫红色的。”

“我觉得玫红色有点太粉了,”布里奇特说,“应该更棕一点。”

“谁来演尸体?”迈克问。

“我来。”布里奇特立刻答道。

“听着,”科林说,“这主意是我想到的。”

“不不不,”布里奇特说,“必须是我,必须是一具女尸,这样才刺激。美丽的少女毫无生气地躺在皑皑白雪中。”

“美丽的少女!呵呵。”迈克嘲讽道。

“我还是黑发。”布里奇特说。

“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在雪中看起来效果会非常好。我应该穿上我红色的睡衣。”

“如果你穿着红色的睡衣,就看不出血迹了。”迈克的想法很现实。

“但它在雪中会被反衬得特别显眼。”布里奇特说,“我的睡衣有白色镶边,血可以滴在那上面。这样简直太棒了!你们觉得他会被骗到吗?”

“如果我们做得足够好的话,他会的。”迈克说,“我们要让雪上只有你的脚印,还有另外一行脚印走到尸体边上再离开。当然,必须是男性的。他不会想破坏现场的,所以无法发觉你没有真的死。你们认为——”迈克停了一下,有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如当头一棒击中了他。其他人都看着他,他又开口道:“你们认为他会因此生气吗?”

“哦,我认为不会。”布里奇特语调轻松而乐观地说,“我相信他会理解我们只是想让他开心。类似于圣诞礼物。”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在圣诞节这么做。”科林思考了一下说,“我不认为外公会很喜欢这个想法。”

“那就节礼日 吧。”布里奇特说。

“节礼日感觉就对了。”迈克说。

“这样我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布里奇特接着说,“毕竟有很多东西需要安排。让我们去看看有什么道具。”

他们匆忙地走回别墅。

3

这是个忙碌的夜晚。屋子里摆着大量的冬青和槲寄生,餐厅的尽头立着一株圣诞树。大家都在忙,有的在装饰圣诞树,有的在画像后面插冬青,有的在大堂里合适的位置挂槲寄生。

“我都不知道还有人做这么古老的事情。”德斯蒙德冷笑着跟萨拉低语道。

“我们每年都这么做。”萨拉驳斥。

“真是个好理由!”

“哦,别这么烦人了德斯蒙德,我觉得挺好玩的。”

“萨拉亲爱的,你不是这么想的吧!”

“好吧,可能不是,但——从某种角度说,我是觉得挺有趣的。”

“谁准备穿过大雪去参加午夜弥撒?”莱西太太在十一点四十分时发问。

“我不去。”德斯蒙德说,“走吧,萨拉。”

他拽着萨拉的胳膊把她拉到书房,走到唱片盒边。

“亲爱的,事情总要有个限度吧。”德斯蒙德说,“午夜弥撒!”

“是啊。”萨拉说,“是的。”

剩下的大部分人穿上衣服有说有笑地出去了。两个男孩、布里奇特、大卫和戴安娜都顶着大雪,朝着约十分钟步行距离的教堂出发了。

“午夜弥撒!”莱西上校哼哼道,“我年轻的时候从来没参加过午夜弥撒。弥撒,真是的!那是天主教的玩意儿!哦,对不起,波洛先生。”

波洛摇了摇手。“没关系的,不用在意我。”

“要我说,对任何人而言,晨祷就已经足够了。”上校说,“得体的周日晨聚,‘倾听传令天使的歌唱’,以及其他美好的传统圣诞赞美诗,然后回家吃圣诞大餐。这才是正道,艾玛你说对吗?”

“是的,亲爱的,”莱西太太说,“我们是这么做的。但是年轻人们喜欢午夜的布道。他们自己想去,这是件好事,真的。”

“萨拉和那家伙就不想去。”

“哦亲爱的,我想你错了。”莱西太太说,“要知道,萨拉是想去的,但她不想说出来。”

“你说她为什么要在乎那个家伙的意见?”

“她还非常年轻。”莱西太太沉稳地说,“波洛先生,您要去休息了吗?晚安,祝您睡个安稳觉。”

“夫人您呢?还不去休息吗?”

“暂时还不行。”莱西太太说,“您看,我还要去把长筒袜都装满。我知道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但他们还是喜爱他们的长筒袜。确实有人笑话它们!愚蠢的小玩意儿,但能带来很多欢乐。”

“您真是非常努力地让家人过个愉快的圣诞。”波洛说,“我向您致敬。”

他温文尔雅地抬起太太的手,吻了一下手背。

“呵,”莱西上校在波洛走后咕哝了一声,“浮夸的家伙。不过他很欣赏你。”

莱西太太笑着看着他。“你发现了吗贺拉斯,我正站在槲寄生 下面。”她正经得像一个十九岁少女。

赫尔克里·波洛走进了他的卧室,一间宽敞且暖气良好的房间。当他向宽大的四柱床走去时,注意到枕头上放着一封信。他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看到上面全是大写字母,笔迹歪歪扭扭,写着:

不要吃圣诞布丁。来自一个希望您一切安好的人。

赫尔克里·波洛盯着信,抬了抬眉毛。

“真是神秘。”他自言自语道,“而且完全出乎意料。”

4

圣诞大餐在下午两点开始,是个货真价实的宴席。粗重的木头在宽大的壁炉里噼里啪啦愉快地燃烧着,一桌人七嘴八舌,说话声不绝于耳。牡蛎汤喝完了,两只巨型火鸡被端上来,旋即又只剩下骨架被撤了下去。重要时刻来临了,圣诞布丁被郑重地端上了桌。年高八旬的老佩维里尔坚持用他颤抖的手亲自端着圣诞布丁。莱西太太坐在那儿,双手合十,显得十分紧张。她很肯定,总有一年圣诞节,佩维里尔会摔倒然后死去。在让他摔死还是让他失望之间,莱西太太暂时还是选择了前者。气派的圣诞布丁摆在一只银盘上,足球大的布丁上插着的冬青枝,如一面胜利的旗帜,周围的蓝红色火焰炫目地跳跃着,大家不由得“哇”地欢呼了起来。

莱西太太做了一件事,她说服佩维里尔将布丁放在她面前,而不是由他端着在餐桌上传一轮。这样,她可以帮忙切分给大家。布丁终于安全地放到了莱西太太面前,她松了口气。很快,被火焰舔舐的布丁被分到碟子里递到众人的手中。

“许个愿吧,波洛先生。”布里奇特喊道,“在火还没有熄灭前许愿。快,亲爱的外公外婆,快。”

莱西太太靠在椅背上,满意地舒了口气。圣诞布丁的安排非常成功。每个人面前的布丁上都有火焰仍在燃烧。餐桌上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认真地许愿。

没有人注意到波洛脸上好奇的表情。他正在研究他盘子中的那块布丁。“不要吃圣诞布丁”,这个不祥的警告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分到的那份布丁和其他人的不可能有什么区别!他叹了口气,承认自己受到了挫败——赫尔克里·波洛从来不乐意承认自己的挫败。他拿起了刀叉。

“波洛先生,您要点黄油甜酱 吗?”

波洛心怀感谢,拿了点黄油甜酱。

“艾玛,你又偷了我最好的白兰地?”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上校半开玩笑地问道。莱西太太对他眨了眨眼。

“亲爱的,罗斯太太坚持要用最好的白兰地。”她说,“她说这是最关键的。”

“好吧、好吧。”莱西上校说,“圣诞节一年才一次,而罗斯太太是个伟大的女人。一个好女人,同时是个好厨师。”

“能做出如此出色的圣诞布丁,她一定很了不起,嗯。”科林赞赏地又吃了一口。

温柔地,近乎小心翼翼地,赫尔克里·波洛挖了一块他的布丁。他吃了一大口,真是太好吃了!于是他又吃了一口。盘子里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微弱的声响,他用叉子探试了一下。坐在他左边的布里奇特来帮他。

“你的布丁里有东西,波洛先生。”她说,“会是什么呢?”

波洛在一堆葡萄干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银色物体。

“哦,”布里奇特说,“是单身汉纽扣!波洛先生吃到单身汉纽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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