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代伊莱恩 注 伊莱恩:亚瑟王传说中的美丽女子,又被称作“阿斯托拉脱的纯洁少女”,爱上了骑士兰斯洛特。为了留住爱人,她每天喂给他一种药水,但她最终爱而不得,郁郁寡终,死后遗体被置于船上,顺流漂走。兰斯洛特是亚瑟王传说中最著名的圆桌骑士之一,与亚瑟王的王后桂妮维亚陷入私情,并最终导致亚瑟王的厄运。
“没错,但你是怎么想的呢,萨特思韦特先生?你的真实想法?”
萨特思韦特左顾右盼,却无可逃避。蛋蛋·利顿·戈尔把他堵在钓鱼码头上,他无路可逃。现在的年轻姑娘真是残忍无情啊,而且活跃得可怕。
“是查尔斯爵士给你灌输的这个想法吧。”他说。
“没有,不是他。我自己想的。这个想法一开始就冒出来了。一切都太突然了。”
“他上年纪了,而且身体状况不太好……”
他重复着医生的话,蛋蛋打断了他。
“都是废话。他有神经炎,还有一点类风湿性关节炎。这种病不会突然发作,让人晕倒。他从来没有突发过什么疾病。他是那种身体有点毛病,但能活到九十岁的人。你对验尸结果怎么看?”
“一切都看起来很,嗯,正常。”
“你觉得麦克道格医生提出的证据和迹象又如何呢?非常专业的一大堆话,对器官描述详尽——难道你不觉得,他堆砌起这些术语,却一直在避免正面作答?他的话只能得出这种结论:没有证据表明巴宾顿是非正常死亡。但他没有说巴宾顿是正常死亡。”
“你是不是字眼挑得有些过头了,亲爱的?”
“关键是他在字斟句酌——他很困惑,却找不到证据,所以只能拿医学术语来应付。巴塞洛缪·斯特里兰奇爵士怎么看?”
萨特思韦特复述了一些医生的意见。
“他对我这种看法不以为然?”蛋蛋若有所思地说,“他自然是个谨慎的人,我想哈利街的专家都得这样。”
“鸡尾酒杯里只有杜松子和苦艾酒,别的什么都没有。”萨特思韦特提醒她。
“看来这事可以下定论了。不过,验尸之后发生了些事,所以我想……”
“巴塞洛缪爵士对你说什么了?”
这引起萨特思韦特的极大兴趣。
“不是对我,是对奥利弗,奥利弗·曼德斯。他那晚跟大家一起用餐,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他了。”
“不,我记得他,记得很清楚。他是你的好友吗?”
“曾经是。现在我们经常吵嘴。他进城去他舅舅的公司工作了,变得……嗯,有点油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总嚷嚷着要辞职当记者,因为他文笔不错。不过我觉得他现在就是说说而已。他想赚大钱。我觉得大家应该都很厌恶金钱吧,对不对,萨特思韦特先生?”
听到此话,他便完全领教了蛋蛋的年轻——那种毫无矫饰、傲慢自大的幼稚。
“亲爱的,”他说,“很多人都厌恶很多事情。”
“当然,很多人都是蠢驴,”蛋蛋轻快地赞同道,“所以我真的对老巴宾顿的事很伤心。因为你瞧,他真的很招人喜欢。他为我准备过坚信礼等事务,虽说这类事很多都是说说好话,但他做得很好,让人喜欢。你瞧,萨特思韦特先生,我真的信奉基督教,虽然不像妈妈那样举着小手册、做早祷,遵从那些形式,但从心灵上确实信仰,也有一些过去的原因。教会充斥着圣保罗教派的人——实际上,教会就是一团糟,不过基督教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因此,我无法成为奥利弗那样的共产主义者。在实践中,我们的信仰会走向非常相似的结果,很多事情相通,关于所有权之类的问题,等等,但区别嘛——好吧,我没必要细说。但巴宾顿一家是真的基督教徒,他们不会四处探听、伺机窥探、任意指摘,待人处世向来宽和。每个人都非常喜爱他们。还有罗宾……”
“罗宾?”
“他们的儿子,他在印度被杀了。我……我曾经深深爱着他……”
蛋蛋眨眨眼,转头凝望远处的海面。
不一会儿,她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当前与萨特思韦特的对话上。
“所以,你瞧,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假如巴宾顿先生是非正常死亡……”
“我亲爱的孩子!”
“哦,该死,这件事太奇怪了!你也必须承认,这件事真是太奇怪了!”
“但是,刚刚你自己也承认,巴宾顿夫妇完全没有树敌。”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我想不出任何可能的动机。”
“都是胡思乱想!鸡尾酒里什么都没有。”
“或许有人趁他不备给他扎了一针,注射了些东西。”
“是啊,里面有南美印第安人的箭毒。”萨特思韦特友善地打趣道。
蛋蛋咧嘴微笑。
“就是这样。老套得无迹可寻。哦,你们都对此嗤之以鼻。也许有那么一天,你们会发现我们是对的。”
“我们?”
“我和查尔斯爵士。”她脸颊微红。
萨特思韦特脑海中冒出一段他曾熟知的名人词律;他那代人年轻的时候,《实用名句佳引大全》人手必备。
他年岁双倍于她,
往日剑伤勾嵌面颊,
青紫遍布,肤色黝黑。她微启双眸,
爱意翻涌,这爱的烈焰燃烧至她命运尽头。 注 该段诗歌出自丁尼生《国王叙事诗》,整部作品讲述亚瑟王传说,引用的内容描写了伊莱恩爱上兰斯洛特的瞬间。
他不禁有些汗颜,因为此时自己竟在心中默默引用名篇佳句,还是丁尼生 ——现在丁尼生已经很少被提及了。此外,查尔斯爵士虽然肤色也是黝黑,但没有伤疤;蛋蛋·利顿·戈尔无疑情意绵绵,可看上去完全不可能为爱烦忧消亡,躺在小船上顺流漂走。她身上毫无“阿斯托拉脱的纯洁少女”的影子。
“只一样——她的青涩……”萨特思韦特想道。
少女总会迷恋上历尽沧桑的中年男人。蛋蛋似乎也难逃此劫。
“他为什么没结婚?”她突然问道。
“这个嘛……”萨特思韦特刚一开口,又止住话头。若要他直白回答,他会说“因为警醒”,但他知道蛋蛋·利顿·戈尔无法接受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