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1
辩护方开场陈词:
“陪审团的先生们,我想要向各位指出,本案并非针对被告。举证的责任在控方,到目前为止,在我看来,而且,我毫不怀疑地认为他们完全什么都没有证明!控方提出埃莉诺·卡莱尔取得了吗啡(在房子里的所有人都有同等的机会可以拿到吗啡,而且吗啡到底是否真的曾经在房子里还存在很大的疑问),继而毒害了玛丽·杰拉德。控方得出这样的结论完全依赖于机会。他们试图证明杀人动机,但我认为这恰恰是他们一直没能做到的。因为,各位陪审员,没有动机!控方提到破裂的婚约。我问问你们,一个破裂的婚约!如果一个破裂的婚约都能成为杀人的动机,那岂不是每天都要死人?而且这个婚约,我提醒你们,并不是出于什么冲昏头脑的激情,主要是出于家族利益考量而缔结的。卡莱尔小姐和韦尔曼先生青梅竹马,他们一直喜欢彼此,渐渐地发展为一种温暖的亲情,但我打算向你们证明,他们之间只是一种温吞的感情。”
(噢,罗迪,罗迪。一种温吞的感情?)
“此外,这桩婚事的解除并不是韦尔曼先生提出来的,而是被告。我向你们指出,埃莉诺·卡莱尔和罗德里克·韦尔曼之间的婚约订立主要是为了让老韦尔曼夫人高兴。她去世后,双方都意识到,他们的感情没有强烈到足以让他们进入婚姻的殿堂。不过,他们仍然是好朋友。此外,埃莉诺·卡莱尔继承了她姑姑的财富,由于她善良的天性,打算赠予玛丽·杰拉德相当可观的一笔钱。而她竟然被指控毒杀了那个女孩!整件事是一出闹剧。
“唯一对埃莉诺·卡莱尔不利的,就是下毒的场合。
“控方实际上说的是:
“除了埃莉诺·卡莱尔,没有人能够杀死玛丽·杰拉德。因此,他们不得不寻找一个可能的动机。但是,正如我对你说的,他们一直无法找到任何动机,因为根本没有。
“那么,这是真的吗,除了埃莉诺·卡莱尔,没有人能够杀死玛丽·杰拉德?不,不是的。有一种可能性是玛丽·杰拉德是自杀的。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有人趁埃莉诺·卡莱尔离开房子去门房的时候,偷偷在三明治里下毒。此外还有第三种可能性。这是一项基本的法律原则,如果相同的证据表明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的话,就必须宣告被告无罪释放。我要向各位指出,在这个案子中,还有一个人有同等的机会毒死玛丽·杰拉德,而且还有更充分的动机。我将会提出证据,证明给你们看,另有一人可以拿到吗啡,而且还有很好的动机杀害玛丽·杰拉德,我可以证明这个人有同样有利的机会这样做。我将向你们指出,世界上没有一个陪审团会给我的当事人定罪,因为证据只能证明她有机会而无动机,可是我能证明还有另一个人,不但有证据,还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动机。我也将传唤证人,以证明法庭的证人当中有人故意做伪证。但首先,我要传唤被告,她会告诉你们她自己的故事,这样你们可以自己发现,对她的指控是多么毫无根据。”
2
她宣誓完毕,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埃德温爵士的问题。法官俯身向前,让她大声一点说话。
埃德温爵士声音温和,语气中带着鼓励。所有问题的答案她都事先演练过。
“你喜欢罗德里克·韦尔曼吗?”
“非常喜欢。他就像我的兄弟或者说表兄弟。我一直把他当作表兄弟。”
订婚,可以说是水到渠成,和一个你认识了一辈子的人结婚应该会非常愉快……
“不,也许,能否称之为充满激情的关系?”
(激情?哦,罗迪。)
“嗯,不,你瞧,我们对彼此太了解了……”
“韦尔曼夫人去世后,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有点紧张?”
“是的,有点。”
“你怎么解释呢?”
“我认为有一部分是因为钱的缘故。”
“钱?”
“是的。罗德里克感到不舒服。他觉得人们可能会以为他是为了钱跟我结婚。”
“你们解除婚约不是因为玛丽·杰拉德吗?”
“我认为罗德里克确实相当喜欢她,但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真的是因为玛丽的原因,你会感到心烦意乱吗?”
“哦,不会。我会觉得这么做相当不妥,仅此而已。”
“那么,卡莱尔小姐,六月二十八日,你有没有从霍普金斯护士的药箱里拿走吗啡?”
“我没有。”
“你有没有曾经身上带着吗啡?”
“从来没有!”
“你知道你姑姑没有立遗嘱吗?”
“不知道。遗嘱的事我也非常吃惊。”
“你认为六月二十八日晚上,她临死前是否竭力想给你留下遗言?”
“我明白她是因为没有为玛丽·杰拉德做好安排,所以急着这样做。”
“而为了执行她的遗愿,你自己准备拨一笔钱给那位姑娘?”
“是的。我想完成劳拉姑姑的遗愿,而且我也很感激玛丽平时为我姑姑做的一切。”
“七月二十八日,你是不是从伦敦来到梅登斯福德,住在国王纹章饭店?”
“是的。”
“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有人出价买h庄园,买家希望尽快入住。我必须去清理我姑姑的个人物品以及处理好各方面的事务。”
“七月二十七日,你在去h庄园的路上买了不少东西?”
“是的。我觉得带一些吃的东西过去比回到村里吃饭要方便。”
“后来你去了庄园,清理了你姑姑的私人物品了吗?”
“是的。”
“后来呢?”
“我下楼到厨房,做了一些三明治。然后我去了门房,邀请社区护士和玛丽·杰拉德一起到大房子来一起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帮她们省点事,不必在大热天往返于门房和村子之间。”
“确实,你这么做很自然也很周到。她们是否接受了邀请?”
“是的。她们和我一起走到大房子。”
“你做的三明治放在哪儿?”
“我把它们放在备餐室的一个盘子里。”
“当时窗户开着吗?”
“是的。”
“你不在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备餐室吧?”
“当然可以。”
“如果有人从外面看到你正在切三明治,他们会怎么想?”
“我想,他们会认为我正准备简餐。”
“他们不可能知道,有没有人和你一起用午餐吧?”
“是的。邀请她们两人也是在我看到食物分量还挺多的时候临时想到的。”
“所以,如果有人趁你不在进入屋里,并把吗啡放在其中一个三明治里的话,这个人试图毒死的,应该是你吧?”
“嗯,是的,确实如此。”
“你们一起回到家里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走进晨间起居室。我拿来了三明治,递给她们俩。”
“你和她们一起喝东西了吗?”
“我喝了水。桌子上有啤酒,但霍普金斯护士和玛丽想要喝茶。霍普金斯护士去了备餐室泡茶。她把茶放在一个托盘里端出来,玛丽倒的茶。”
“你喝了吗?”
“没有。”
“不过,玛丽·杰拉德和霍普金斯护士都喝了茶?”
“是的。”
“之后发生了什么?”
“霍普金斯护士去关掉煤气。”
“留下你和玛丽·杰拉德单独在一起?”
“是的。”
“之 后发生了什么?”
“几分钟后,我收拾了托盘和放三明治的盘子,拿到厨房去。霍普金斯护士在那里,我们一起洗了餐具。”
“霍普金斯护士当时是挽着衣袖的吗?”
“是的。她洗餐具,我把它们擦干。”
“你是否对她手腕上的一处伤口表示过疑问?”
“我问她是不是刺到了自己。”
“她怎么回答?”
“她说,‘这是门房外的玫瑰的刺。我等下就把刺挑出来。’”“她当时神态如何?”
“我觉得她一定觉得很热。她满头大汗,脸色也很奇怪。”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上楼,她帮我整理姑姑的遗物。”
“你们再下楼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一个小时后了。”
“玛丽·杰拉德在哪里?”
“她坐在晨间起居室里。她的呼吸非常奇怪,人处于昏迷的状态。我在霍普金斯护士的指示下打电话给医生。他来的时候她已经快死了。”
埃德温爵士略带夸张地耸了耸肩。
“卡莱尔小姐,是你杀了玛丽·杰拉德吗?”
(轮到你了。抬头,眼睛直视前方。)
“不是!”
3
塞缪尔·阿坦伯利爵士登场。她的心重重一跳。现在,她落入敌手了!再没有温柔,再没有她知道答案的问题了!
不过,他的开场相当温和。
“你告诉过我们,你和罗德里克·韦尔曼先生订婚了,是吗?”
“是的。”
“你喜欢他吗?”
“很喜欢。”
“我向你指出,你深深地爱着罗德里克·韦尔曼,因此你对他爱上玛丽·杰拉德感到疯狂的嫉妒?”
“没有。”(这个“没有”是不是恰当地表达了愤慨?)
塞缪尔爵士来势汹汹地说:“我向你指出,你处心积虑地计划除掉这个女孩,希望罗德里克·韦尔曼会回到你身边。”
“当然没有。”(蔑视,再带点厌倦。那会更好。)
这些问题继续进行。就像一个梦,一个噩梦,一场梦魇……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可怕的、伤人的问题。有的问题她有所准备,有的问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要努力记住自己的角色。绝不能松懈,不能说:“是的,我确实恨她。是的,我确实希望她死去。是的,在切三明治的时候我一直想着她要是死了多好……”
要保持镇定、冷静,回答问题尽量简短,不带感情……
奋斗……
每一步都要奋斗……
终于结束了,那可怕的男人坐了下来。埃德温·布尔默先生用亲切又油滑的声音问了几个问题。轻松而愉快的问题,目的是为了消除在交叉询问中她可能给陪审团留下的一些不好的印象。
她又回到了被告席。望着陪审团,茫然地等待……
4
罗迪。罗迪站在那里,眨了眨眼睛,厌恶地看着眼前的情形。罗迪看起来有点不太真实。
但没有什么是真实的。一切都颠倒了,白即是黑,上即是下,东即是西……而我不是埃莉诺·卡莱尔,我是“被告”。而且,不管他们是绞死我,还是放了我,一切都不一样了。如果能有什么东西就好了,只要有一样合理的东西能让我抓住……
(彼得·洛德的脸,也许就是它,长满雀斑,有种非凡的神气,还和过去一样……)
埃德温爵士现在问到哪儿了?
“你能告诉我们卡莱尔小姐对你的感情态度吗?”
罗迪用他一丝不苟的声音回答:“我应该说她深深地爱着我,但肯定不是那种狂热的爱。”
“你对你们的婚约满意吗?”
“哦,相当满意。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
“请你告诉陪审团,韦尔曼先生,为什么这样理想的婚约会破裂呢?”
“嗯,那是在韦尔曼夫人去世后,我想,是有点突然。因为我自己不名一文,我不想娶一个富婆,这让我不舒服。所以,解除婚约是双方同意的。我们都如释重负。”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与玛丽·杰拉德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