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到底,还是证据不足之故。杨俊的话作用其实并不起决定作用。这其实也是张钧敢于寻求保护的底气。在三司衙门中做那些狗皮倒灶的时候,张钧非常的注意自我保护。所有事情张钧基本上是不参与的,他只用口头的方式来表达意见,而且每次只和三位副使中的一人单独说话,再由他们自己传达。这么做的好处便是,无论自己说了什么,指使他们做了什么,最终都无人证在场,更别提什么物证了。
但是,只有一件事没做好,成为张钧心头的隐忧,那便是和杭州林家的一笔交易。那还是十年前自己就任三司使不久的时候,自己的下属林伯年在某天晚上偷偷的来到了自己的家里。作为新任官长,新来三司衙门中,和属下多亲近一番也是一件好事,所以张钧便热情的接待了林伯年。
那天晚上,林伯年将三司衙门里的一些事务和关门过节都说了通透,让张钧颇有些收获。两人的话题渐至于私,林伯年提及自己林家在杭州开办船行之事,只苦于生意不兴勉强支撑,话里话外暗示张钧能否将漕运之事交于林家办理。张钧当然不会立刻答应,因为他可不知道林家的底细。
第二天晚上,林伯年又来了。这一次他带来的是一张林家船行拥有船只的数量以及运输能力的清单,并有过往参与江南各道大型运输活动的凭据。随着这份清单送入张钧书房的是林伯年送来的几箱子书籍,林伯年说,这是大周京城最新兴起的活字刻印术印制的书籍。字迹清楚整洁,所以送几箱子经史子集的活字版本给张大人收藏。这东西也不值多少银子,也算不上贿赂,张钧也不想让林伯年尴尬,于是便任由他的人将几口书箱子抬进了书房之中。
林伯年这一次倒是没有太多逗留,只寒暄几句便行告退,也没有死缠烂打。
张钧对于林家船行的这份清单并不感兴趣,虽然当时的林家拥有十多条大船和二十几艘小船,规模也自不小。但相较于漕运这样的大事,这个规模还是小了些。于是张钧便将这份家底清单丢到了一旁。欲要离开时,忽然想起了那几箱子书,于是张钧便命人将书箱打开了。
这一打开箱子,张钧整个人都傻眼了。书房中伺候他的一名小丫鬟也惊的差点晕倒。三口大箱子里哪里是什么活字印刻的经史子集的书本,而是满满当当一锭一锭白花花的银元宝。十两一锭的银元宝一层层整整齐齐的码好了,一层三十五锭,每箱三层,那便是一万多两。三只大木箱里共有三万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在烛火下晃得人眼晕。
其中一只箱子里放着一式两份的协议,那是林伯年拟定好的一份私人协议。还有一封林伯年写的信笺。信笺上说,张大人只要肯将两浙路漕运的事务交于林家船行,那么每年漕运收益的两成净利将归于张钧。林家保证绝对不会误了漕运大事。这件事天知地知,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也在张大人的职权之内。倘若张大人不愿意的话,也不打紧,只需将协议和信笺烧了便是,此事就此作罢云云。
此时的张钧还是个两袖清风颇有抱负的好官,他贫寒出身,入仕之后辗转于京外各路为官,二十多年来风雨无悔的为官,也做了不少功绩出来。三年前,他任应天府府尹之时,随身携带的还只是一辆青骡车的家当,以及两个布衣荆钗的一妻一妾和两个女儿。这便是他全部的所有。所以进入应天府任职时,他明显感受到了应天府中那些显贵豪富们的目光中的讥讽之意。虽然张钧嘴上感叹,这年头笑贫不笑娼,世风日下。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嘀咕的。
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摆满了书房的空地,光晕照得人眼睛发花,心里发慌。张钧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些银子,心想:自己这么多年为官全部家当不到两千两积蓄。而林伯年这样的官员居然一出手便是三万多两银子,这简直是对自己之前的那些努力的一种侮辱。还有那份协议,一年两成分成,那便是……两万两银子雷打不动。而且年年都有。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想想自己来到京城之后,虽然当上了三司使的要职,但自己其实在京城连个安生之处都没有。现在住的这个宅子还是租来的,每月租金一百八十两还只是个两进的小宅子。自己也曾想过在京城买个宅子,但只是问了几声后,便灰溜溜的无语了。即便是在外城左右厢这样的地方,买个全家人能住的宅子也要一万多两银子,自己现在的俸禄虽然不低,但除去全家的花销,两年也未必攒的下。还有个在外地当官的弟弟要接济,所以根本断了这个念头。
但是现在,这白花花的三万两银子摆在面前,还有每年两万两银子的固定收入在等着自己,这让一向自我安慰‘君子固穷’‘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张钧犹豫了。自己只要点点头,这银子就归自己了,然后他不但可以买一个像样的宅子,还可以让跟随自己的妻妾过上舒坦的日子。小妾最近又有了身孕,再搬个新宅子,那岂非是双喜临门?自己也省的天天看妻妾的脸色,听她们唠叨跟了自己没过好日子之类的抱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