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六六六章胆大妄为</h1>
几人在此处盘桓良久,绿舞在陆家旧址之中又发现了许多儿时记忆中的玩耍之处。比如一个大水池,周围用青条石铺就的台阶,一层层的延伸到水池之中。虽然这水池之中早已遍布杂草,水也黑臭难闻,但绿舞回忆起小时候夏天在这水池的青条石上戏水的情景。循着记忆,又在水池一侧发现了一个石雕乌龟.头的进水口,绿舞说自己小时候便骑在这乌龟的脖子上玩耍。
凡此种种,越是寻觅,越是能找回小时候的记忆。原本就已经坐实的陆侍郎之女的身份也更加的板上钉钉了。
一直到未时时分,几人才离开这里。马斌和沈昙各自离去,林觉带着绿舞回到家中。绿舞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回到家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闭门不出。
林觉理解她的心情,突然间得知自己的出身,又得知自己一家人是罹遭横祸而家破人亡,又想起太多的儿时旧事,自然是心绪难平。绿舞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林觉也不愿去打搅她,且让她自己去想一想,平复一下情绪。
事实上,林觉也需要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林觉所受到的冲击比之绿舞有过之而不及。之前还抱着绿舞未必是陆家之女的想法,但现在此事已然坐实,一个问题便不可回避了。便是关于陆非明和容妃娘娘的那些传言。陆非明死的蹊跷,陆家的灾祸来的突然,既然说陆非明并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朝廷中也无政敌,怎么会突然引来如此大祸?而这一切跟陆非明和容妃之间的流言又有什么联系?沈昙说的,容妃生子和陆非明生女相差不过一个时辰,这当中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惊人的秘密?光是想这些,林觉便觉得头大了。
到了掌灯时分,绿舞没事人一般的出了房,和往常一样张罗晚饭,安排守夜的丫鬟,吩咐一些琐事。林觉对此甚为赞叹。这小小的柔弱的身子里有着极大的坚韧,就算这种时候,绿舞也绝不肯放下自己该做的事情,压抑住心中的情绪。这是何等的坚强。
林觉也想明白了,此事暂时先放下。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事不能跟绿舞说,否则恐怕会惊吓到绿舞,让她更加的不知所措。容妃和陆家的关系,绿舞最终的身份谜团,这些慢慢的暗查,看看有没有线索。绝对不能强行为寻找真相而去大张旗鼓的查。搞不好,这又是一场大祸事。
……
次日清晨,林觉假期结束,天刚蒙蒙亮,他便起床洗漱,准备去往条例司衙门。今天是个大日子,按照原定计划,今日二月初一,是新法《雇役法》送交圣上预览的日子。倘若今日新法得圣裁准许,明日二月二早朝上便将正式颁布。这对于整个条例司的官员们来说都是大日子。
林觉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官服官帽官靴,修剪了唇上并不浓厚的黑须,弄的利利落落的前往衙门里。之前严正肃说了,今日要让他和杜微渐跟着一起进宫,以便随时解释条款的内容。毕竟条例是他和杜微渐经手制定,其中的细枝末节由经手之人答询质疑也是最好的方式。
上一次第一部新法颁布时并没这么做,可见这第二部新法《雇役法》比之第一部《常平新法》更为重要。在答询圣裁的准备上也要做的更加的充分。
林觉到了衙门里,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来的最迟的一个。严正肃方敦孺以及杜微渐居然都已经到了。三个人坐在烛火通明的堂上正等着自己。林觉颇有些内疚,严正肃和方敦孺倒也没说什么别的,见林觉到来,便都起身来。
严正肃淡淡道:“进宫吧,皇上应该已经等着咱们了。你们将东西拿上。”
严正肃朝桌案上一指,桌案上两只木匣子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不用说,里边是摆放着新法的条例。因为便于圣上阅读,这新法的条例并非装订,都是一张张的纸张,松散的很。故而需要用木盒装着。两只木盒轻飘飘的,其实里边就装着百多张写了字的纸罢了。但就是这几百张纸上的几十个条款,此刻却是大周最为重要的文书,因为那是一部影响大局的新法。
林觉和杜微渐一人捧着一只木盒跟着严正肃和方敦孺出了衙门,因为距离宫门并不远,所以几人并没乘车坐轿,只用步行。天刚麻花亮,广场上人影寥寥。这还没到辰时之后,要是到了辰时,正是各大衙门官员集中赶到衙门的时辰,那这广场上可是热闹。骑马的坐轿的坐车的穿梭来往,官员们闹哄哄的打招呼作揖的也闹成一团。此刻却是清静的很。
严正肃和方敦孺在前面并肩而行,低声的交谈着什么。林觉和杜微渐跟在后面丈许处并不太近。这是规矩。跟的太近,有偷听谈话之嫌,这是下属们都要自觉保持的距离。
林觉扭头看着杜微渐毕恭毕敬捧着木盒的样子有些好笑,他觉得杜微渐就像个老学究一般的样子。说好听点是稳重,说难听点便是老气横秋毫无生气。林觉心中忽生顽皮之心,走到杜微渐身旁,突然一伸手,将杜微渐手中的木盒夺了过来。
杜微渐吓了一跳,见林觉笑容狡黠,知道他是开玩笑。于是伸手又夺了过去。这一争一夺之间,锦盒中的纸张冲出了几张落在地上。两人都吓了一跳,忙弯腰捡起来。看向前面两位大人的背影,两位大人似乎并未发觉,这才吁了口气。
杜微渐瞪了林觉一眼,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要胡闹,又指了指林觉手中的纸张,要林觉递给自己按照页码放好。林觉笑着递过去,杜微渐伸手来接。就在这一递一接之间,突然林觉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般的盯着手上的纸张。
杜微渐错愕的看着林觉,目光也随着林觉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那纸上黑色的漂亮的馆阁体楷书字在晨晖之中清清楚楚的映入眼帘。
“第四总则,第十条例。关于‘助役钱’收取之法,助役钱乃为朝廷雇佣劳役之人所需钱银之需所设。除前番三等户以上收取免役钱之外,前制不担差役之官户、寺观户、幼郭户、女户、单丁户和未成丁户,自此法颁布之日起按定额的半数交纳役役钱。其具体解析如下……”
不用多看,只看了这一张纸上的这么一段字,林觉和杜微渐两人便惊愕无言了。
这《募役法》条例的起草几乎都是林觉和杜微渐二人经手。十几日没日没夜的斟酌推敲和讨论,这部新法的每一个字他们都熟记于心。看到这张纸上的这么一段文字,两人同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他们起草的条例。这上面所写的条例内容完全迥异。
按照这张纸上所写的条例内容,关于助役钱这一项显然完全摒弃了林觉和杜微渐的意见,将林觉所提出的以自愿自觉通过表彰嘉奖捐献为原则的怀柔之策变成了强制的措施。而这正是之前林觉据理力争,希望两位大人不要这么激进的内容。
林觉和杜微渐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骇。
“怎么回事?”杜微渐低声问道。
林觉低声道:“翻翻下边的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