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一愣,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么闹下去,似乎事情要走向不可收拾的一面了。
“杨大人说不信我,我不知道三司衙门怎么就变得不可信了。皇上都信任微臣掌管大周三司衙门,你杨大人倒来说不可信,这是何意?是说皇上的眼光有问题是么?也罢,且不提这些事,你不信我三司衙门,却也好办的很,臣请皇上指派人跟我三司衙门组成联合稽查,全程监督行事,这总可以了吧?杨大人不信我三司衙门,皇上您总该信了吧?皇上总该不会故意攀诬你杨枢密了吧?皇上派人全程监督行事,倘若军中没有吃空饷的事情,我当众道歉,还枢密院上下的清白。并且愿意接受一切处罚。倘若要是查了出来,杨枢密,你该怎么说?”
林觉言辞锋锐,如机关枪一般的扫射过去,杨俊浑身上下被打得全是窟窿眼,一口气尽数泄去。他开始后悔自己的举动了。这要是去查,肯定是要被全部查出来的。空饷的事情查起来其实极为容易,只需将发放的数字和实际军中的人数清点一番,便现端倪。这要是一查,可全露馅了。虽然他自己并没有贪墨这些银子,但是一个失察失职之罪是免不了的。而且设计一大批亲信将领也都一个个得下大狱。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要闹个天翻地覆了。更重要的是,皇上会对自己怎么想?
郭冲抚须思忖着,看这架势,林觉是胸有成竹的。而杨俊似乎有些犹豫了。那便是说,这件事恐怕却有其事。郭冲心里虽然恼怒,但却又不愿这件事闹得太大。对杨俊,郭冲还是信任的。没有了杨俊,谁又能担负起统帅兵马保卫大周的重任呢?军队生乱,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倘若这么一查,查出纰漏来,闹出乱子来,那绝非自己所愿。
“林觉,朕觉得……朕不必派人去查此事了。这件事说到底是军中可能出现将领违规贪腐之事,本质上属枢密院内部事务,朕看还是交由杨枢密自行严查,结果通报给朝廷为好。你看呢?”郭冲沉声道。
林觉就等着郭冲和稀泥了,真要是硬来,其实也扳不倒杨俊,杨俊目前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要弄他,时机远远未到。今日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皇上圣明,臣早就说过,这件事最好杨枢密自己去查为好。我三司衙门人手本就不多,每一项拨款都要派人监督查勘,这本就是极大的负担。所以,枢密院倘若能自查,那是最好不过。臣之所以提出军费包干的想法,其实也就是希望枢密院能够自己负起责任来,自查自纠,省的我们一项项的去核查款项的用度,这不是推卸责任,而是给予枢密院尊重,同时也增加行事的效率。可是杨枢密他不同意包干军费啊,那我三司衙门也不得不派人去查,否则款项用度不明,朝廷财政混乱,这罪责在我三司衙门,在臣的头上,臣岂非也要受罚?”林觉躬身道。
郭冲看向杨俊,杨俊此刻岂不知借坡下驴,忙道:“罢了罢了,臣同意这军费包干的办法便是。林大人所言的有人吃空饷的怀疑,老臣必亲自督查。倘若有人真敢这么干,老臣必严惩不贷。请皇上放心。”
郭冲点头笑道:“甚好,那便这么定了。具体事宜,你们私下协商接洽。退朝,退朝!”
郭冲心满意足,退朝而去。林觉也心满意足,率众而去。留下杨俊瞪着眼,心里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每年四千万两左右银子的军费一刀砍到了两千五百万两,包干之后再无随意提出拨款的理由,今后怕是要过苦日子了。自己也不能纵容手下那些家伙们随意贪银子了。必须要约束他们,精打细算了。
连续几次朝堂上的交锋,均已林觉的大获全胜而告终。水涨船高之下,林觉所率的三司衙门忽然间从人们心中的二流衙门成为了一个强力的机构。人们骤然明白了过来,原来三司衙门的权责居然如此巨大,他掐住的钱袋子正是所有衙门的咽喉命脉。以前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年头没钱便得当孙子,三司衙门原来是所有衙门的爷爷啊。
人们不禁去想,为何以前三司衙门却没给人这种感觉。思索的结果便是,以前的三司衙门缺少了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数任三司使都是唯唯诺诺的货色,而林觉的上任却彻底改变了这一切。正所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没有强力的领头之人,三司衙门是绝不可能崛起的。
从正月十五到二月末,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朝廷之中的格局和风气起了巨大的变化。林觉在朝堂上的敢于直言激发了一些官员的斗志,他们也渐渐的敢于对吕中天吴春来杨俊等人的言行有所指责了,也敢据理力争了。面对重大事务时,也并非人云亦云了。整个朝堂之中的风气正在变得积极,吕中天极其党羽,杨俊等人的气焰大大的消退。围绕在林觉身边,聚集了一大批敢言敢说之人。几乎又回到了严正肃和方敦孺重回朝堂之后的局面,甚至比那时还要积极。因为林觉是以其新一代没有任何资历的身份去挑战权臣,这比之严方二人资历深阅历丰富名望高的情形更具有激励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