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得足够高,命运才能握在自己手中。
崔漾也不问他是怎么认出她的,转而吩咐杨明轩,“去把人带上殿来罢。”
司马庚微微蹙眉。
堂下皆是指责声,中大夫范阳儒学大家,为人克己守礼,推崇正统,此时面色紫涨,显然是气急,“洛麒麟,你为女子,安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另有两名官员,也站出来,义愤填膺,竟是比被司马昌擒获砍杀时还要气愤。
“洛麒麟,你竟敢欺世盗名,有这般大逆不道的念头!还不快快从上面下来,休要玷污商议国家大政的金銮殿玉阶!”
“身为女子,当贞静柔顺,上这金銮殿来,成何体统!”
“陛下!此女自幼多有荒唐言行,万万不能立这般女子为后!”
“臣等宁愿迎吴王入上京城,继承大统!”
“祸事啊祸事!”
“妖女祸国!大成休矣!”
呼天抢地间,后排一些的官员,竟是卷着袖子就要上来把她揪下去,另外有一武将,拔了身侧侍卫的刀,冲上殿来。
沈熔拔剑,崔漾低声呵止。
沈熔手臂一转压回长剑,挥掌将那武将拍得后退六七丈,摔在金銮殿门槛上。
那武将口中吐出鲜血,挣扎半响,依旧爬不起来,却到底留了一口气在。
殿中一时极静,众人这时才想起来,不管昔年崔家阿九如何荒唐如何纨绔,此时站在面前的是洛麒麟,数十万大军屯营郊外,皇城宫殿禁卫尽在对方手掌之中。
洛麒麟如今,是与萧寒齐名,雄踞一方的真霸主。
一柄长弓,昨日才将司马昌射死于箭下。
世家大族各府有府兵,却都散在京畿外州郡上,眼下绝无还手之力,便是那粘板上的鱼,我为鱼肉,人为刀殂。
昨日一场屠杀,鲜血渗进青砖碧瓦里,血腥味似乎还没散去,百官心有余悸,此时见猛虎雄踞,龇牙踱步,护卫殿前伤人,毫不留情,不由都胆寒心惊,一时噤了声。
可她毕竟是女子啊!
这毕竟是女子啊!登基为皇,江山天下交于一妇人之手,如何使得!
杨明轩领着两人绕过长廊,进了殿门,其中一人无发,手执盲杖,做盲僧打扮,另一人形容老态,脊背佝偻,面容虚白。
司马庚瞧清两人容貌,面色大变,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心绪翻涌纷乱,手指微微收紧,再扫一眼群臣里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司空解元白,以及他自来信任重用的丞相王铮,后背霎时出了一层薄汗,唇瓣干裂,“你伪造司马望舒的身份……亦或者,你当真是司马望舒?”
司马望舒乃文帝与嘉元皇后之女,出生时很受宠,却是早夭,嘉元皇后姓崔,是崔呈的四妹,崔呈位高权重,想要从禁宫中偷梁换柱,并非什么难事……如今又有侍奉文帝的老仆和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解元白佐证……
崔漾见他额头凝出汗珠,面色渐如死灰,再不复先前清冷淡然,轻展折扇,似笑非笑道,“真如何,假又如何?你我都知道,这并不重要。”
司马庚心绪翻覆,自昨日便强撑的精神,一时竟被如数抽干了一般,跌落椅子里,颓然消沉片刻,旋即闭上了眼睛,平复呼吸。
堂下依旧吵吵嚷嚷,半天也不消停。
崔漾不悦,扫了眼下首第一列的司空解元白。
解元白心中叹息,知晓再僵持下去,必定血溅当场,这一朝朝臣,哪里经得起两轮屠杀。
解元白杵着拐杖走上前,扬声道,“崔将军虽为女子,却是文帝之女安乐公主,正该继承大统,中兴我大成!”
这一言,仿佛雷霆万钧,劈得众人耳聋发聩。
陆子明失声喊了声老司空,却在看向那苍发老者时,怔然待在了原地。
他虽只年过三十,但记忆却很好,少时也常常入宫,与皇子相伴,认得出这是侍奉文帝的老宦仆高志,文帝驾崩后,高志青灯残影守墓徐陵,至如今已有三十余年。
无人会质疑高志对文帝的衷心。
殿中不少人都认出来了,尤其上了年纪的老臣,一时惊声失语,再看那盲僧,神态详和,又聋又哑,腿脚不便,便是还俗,也做不得皇帝了。
司空解元白,在文帝一朝时便颇受倚重,为人刚直清正,太尉王行篡权乱政时,解元白当庭斥责王行,差点死在王行长剑下,族中子弟也俱是清官。
在朝为官的,哪怕是个贪官,见了解元白,也要问解老一声好,他的话如果不可信,天下便无人可信了。
没有理由,此二人,也不是能受威逼利诱之人。
陆子明见众人被威慑,心道不好,出列摆袖,抬手指着洛麒麟厉声呵斥,“洛麒麟,你既然是文帝之女,身为安乐公主,更不应该犯上作乱,崔氏一族几代忠烈,若你父兄知晓你今日所为,只怕九泉之下,英灵难安!”
“自古女子不当政,此举实在荒唐!”
“是啊,体统何在?”
他掷地有声,群臣小声附和,怨愤之情像一股压抑的暗流,激得大虎躁动不安。
中大夫范阳见诸臣连声讨都不敢大声,一想往后便要臣服于一女子,霎时浑身的血液往上涌,“洛麒麟!你乱法犯禁,天理不容!”
他口里喊着,整个人冲向大殿一侧的朱红廊柱,两侧禁军不及反应,沈熔出剑想拦,崔漾折扇一挡,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范阳脑袋撞到廊住上,血溅当场,倒下时,已是绝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