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个性格互补,一道负责皇城守卫,崔漾是放心的,“包含大理寺在内,京中牢狱十七处,郭鹏,你分百人一支小队,守住各牢狱,凡是有趁机越狱作乱者,就地格杀。”
郭鹏应声,去北营调人。
再往外是太常寺,掌礼仪、祭祀、宗室造册、选拔经学博士等要务,一样是人去楼空,有个小官怀里抱着块檀木,慌慌张张差点撞上,见了崔漾,知晓带鬼面獠牙的便是新帝,再一看后面架子上鲜血透出白布,是两个死人,立刻跪到地上连连磕头,“小臣只是抱着木材出来晒晒太阳,以免生了虫……”
这话许是他自个都不信,转而求饶,“小臣罪该万死……”
崔漾温声道,“你且起来,老实回话,你这桩坐侵太庙建材的死罪便可免了,若话里有假,全家皆诛。”
小官死里逃生,如蒙大赦,牙齿都在打颤,“陛下只管问,小臣知无不言。”
这小官倒也有些意思,牙齿打颤,眼里却丝毫不见害怕,崔漾心中一笑,问道,“都丢了些什么东西,祭台可建好了?”
小官也不隐瞒,“本是要收尾了,昨日造作大将、工曹让先停了,大人们沐休回家,后头听说要起乱,好些同僚开始往家里搬东西,小臣鬼迷心窍,这才拿了建材……”
崔漾踱步到里面,库房果然空了,顿时气笑了,“现在便封你做太常丞,你守着这里,收拾干净,等圣令。”
小官大喜,连连下拜,“谢陛下!”
崔漾领着人走了。
于节拱手谏议,“此人倒节,十分油滑,只怕是个两面派,不堪大用。”
崔漾不甚在意,“看他怎么选吧,这小官衣衫破烂,分明家境贫寒,能在满是世家弟子的太常寺列有一席之地,想来有些左右逢源的本事,他若能把祭台修好,给他个太常丞当当也无妨。”
于节几人听罢,便不再多言。
太常寺和光禄寺在对门,陆子明见薛回从寺里出来,拱了拱手,“恭喜薛兄了。”
薛回一脸菜色,“非也,非也,小人一无能力,二无家世,一朝从末流主簿飞升成太常丞,两百秩变一千秩,简直一步登天,同僚疑心小人叛变告密,任小人说破嘴皮也是不会信的,祸事也。”
他本也不是敢拿朝廷东西的人,只是同僚全都拿了,他不拿,将来遭排挤,不好交代。
运气却不好,出门碰上新帝。
陆子明叹气,“薛兄如今唯一能走的路,便是好生把祭台修好,修好祭台,也算大功一件。”
薛回哪里不知,若不知,也不会称呼这一声陛下了。
薛回揣着手,眸光闪烁,神色游移不定,想寻常见到一些公主太妃,公侯世妇,也要躬身行礼,却不过是看在天子的份上,官员的份上,敷衍一二,要他堂堂一男子,往后余生都要真心实意听凭一女子差遣么?
薛回朝陆子明拱了拱手,道,“陆太傅当世大儒,陆府累世清名,薛某规劝陆大人一句,莫要受妖女蛊惑,君便是君,父便是父,没有女子半分事,纲常伦理不可乱,陆兄,男子汉顶天立地,岂可屈尊于女子之下。”
薛回在太常寺七年,虽只是个主簿,却混得如鱼得水,寻常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眼下神情纠结地说出这翻话,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陆子明本无甚亏心之处,自问是顺应天道,听薛回这翻话,心中也不以为然,只流言蜚语如刀,身后两位曹掾面色涨红低垂了头,几乎要缩到地下去。
陆子明问道,“那这祭台薛太常丞是修还是不修了。”
薛回一噎,是啊,吐槽归吐槽,他还有得选么,老母在堂,拖家带口,逃也不知往哪里逃,退路已被堵死,就算崔九倒台,他的官路也到头了,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前头搏一把,是平步青云。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都是死,还是后一条路壮烈些。
薛回拱拱手,“成,小人就负责给陛下修好,在家不也得拜高堂祖母,小人以后便把她当老祖宗供着,敬着,也就是了。”
陆子明倒被他说笑了,念及老父,又伤怀。
薛回叹道,“此事只怕也难,小人皮厚,听人讽刺两句软脚虾也不落心上,旁人可不行,但凡有几分血气的,都顶不住世人鄙薄的目光,时日越久,情况越遭,越无人追随陛下,陛下走的这根独木桥,实在凶险。”
陆子明听了,再想想从府中出来这一路所见情形,便是坚信女帝是紫微星降世,也忍不住怀疑了,难道真是他相错了,皇凤临朝只如昙花一现么?
到大鸿胪前,于节看见前面的情形,怒骂道,“真是丧尽天良!”
十几个青袍官员立在鸿胪寺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些驿传谒者牵着马匹,风尘仆仆立在阶下,不断行礼拜求。
“罢朝了!已经罢朝了!有什么事等等再说罢。”
驿传谒者急急奉上奏疏,“濮阳、定陶两地接连下了暴雨,浊河出了缺口,河水泛滥,乡亲们田地房屋被冲垮,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请大人开恩……”
旁侧一谒者亦跪求,“禀陈各位大人,定陶已经吃人了,北地天气霜寒,洪水一冲,许多百姓冻死路边,没有人收殓,时间一久,便是不饿死,也要起疫病,实在耽搁不得……”
“请大人帮忙呈递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