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不解,“咱们本就有支持女帝的意愿,眼下女帝得势,咱们和女帝作对……”
此事耽搁不起,宴归怀语速越来越快,“陛下要对付的是府兵,欲将府兵一网打尽,唇亡齿寒,你以为,世家府兵皆亡,我晏家的府兵还能存活么,你快去!勿要再多言。”
千柏闻言,不由大喜,撑着力道刚要叩首道谢,远处传来的一声巨响震住,微晃动的地面几乎让他跌摔在地上,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群鸟夜啼盘飞,走兽四散,是山崩地啸的动静。
“地动了么?”
“是山背后传来的,好像是陵华道那边。”
宴归怀扫了眼少华山下的营地,心念电转,“走,去看看。”
几人本就在少华山半山腰,往上奔袭,快至顶峰时,尚未看清是什么状况,耳侧只闻野兽嘶鸣乱窜,飓风吹得树木摇晃,风里裹着湿重的土腥味。
是洪水——
少华山一带的舆图地形翻进脑海,宴归怀大变了脸色,“通济渠!快!”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立在少华山北面的高地上,看浑浊的河水奔涌而来,冲刷过山谷,摧枯拉朽,山石滚落直往陵华道去。
被两名家丁架着的千柏要往山下奔,声音被树木倒塌、水流冲刷的声音掩盖住,“快去救沈大人,府兵们一直未回营,定是暂歇在了凌华道,快去——”
耳侧尽是洪水开山劈石带起的风声,裹着泥沙石子。
鹤鸣骇到腿发软打颤,“下去有什么用,咱们还能跑得过洪水不成?”
虽是知晓来不及了,几人还是沿着山麓往东赶去,到天际微微泛白,几人赶到陵华道时,陵华道满地死尸,山涧堰塞成湖,数千死尸被冲至湖边,堆叠成坝。
很快又一阵水流冲来,冲散了尸体,顺流而下,不知飘向哪里了。
“这么多人……都死了。”
“都死了,刘家军,高家军,沈家,李家,旗帜全飘起来了。”
“怎么河水突然改道了,又没有下雨,也没有涝灾……”
“这是天罚么?幸亏我们没有参加……”
宴归怀望向上京城的方向,神情凝重,吩咐家丁,“下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找找看各家主事。”
两名家丁面上已经没了血色,回禀的时候声音都带着怯意,“属下听得到刀兵声,就在湖外不远处,应该是在清理漏网逃逸的人。”
湖畔有一深蓝旗帜,裹满泥沙,依稀能见沈字一角,千柏赤红了眼睛,欲往前奔去,却是力竭,直挺挺栽倒在地上。
鹤鸣忙搀扶住,把他放回担架上,看谷下遍地死尸,并不敢多问一句。
宴归怀望向上京城的方向,遍体生寒,此次府兵气势,除沈家不与其争势外,其余四家谁都想当摄政王,五姓里两姓参战的是当家家主,余下三家,也皆是族中权盛的顶梁柱。
如今被一网打尽,悉数填埋进了陵华道,元气必然大伤,刘家宗族内本就一盘散沙,下一代无出色的子弟,单靠刘句撑着,如今人一死,这一姓世家,没落只是迟早的事。
气氛沉凝,只有盘旋的鹰隼,鸣叫着找能吃的食物。
天光破晓,再过不到一个时辰,禅位大典就要开始了。
宴归怀看向远处的上京城,沉沉吐了口气,“事已成定局,回罢。”
又吩咐两名家臣,“你们回安县庄子上去,把府兵都解散了,让他们回家,打发得远远的,以避杀身之祸。”
家臣一时不愿,十分迟疑,府兵何等重要,对世家来说,失去府兵,便失去了一层重要的庇佑,且这些府兵都是花费大价钱大心思,悉心培养的……
家臣舍不得,却又刚看了这一场人间浩劫,不敢耽搁,急匆匆领命去了。
中正楼里有一座高楼,是司马节建来摘星用的,顶上四方亭里可放瓜果酒水,也有帷幕能挡风,四周看台有两丈余宽,宽敞空阔,极目望去,上京城尽收眼底。
远处飞来一抹黑,原是只灰白色的信鸽,因着要夜里送信,才抹成了漆黑色,它对自己一抹黑的形象格外不满意,待腿上的信筒解了,便咕咕叫着飞到池子里,煽动翅膀洗浴,洗完飞到大老虎背上,老虎龇牙,就地一滚,那白鸽丝毫不惧,一鸟一虎便打闹起来,扑成一团。
信只薄薄的一条,元呺的亲笔信。
陵华道,已成。
崔漾指尖微动,极薄的信纸裂成齑粉,散在了风里。
崔漾沉吟,诏守在楼下的申兴许晨上来,赐与二人军节,吩咐道,“申兴你带几个人出宫,去城门口迎接麒麟军,迎进城后暂不回营,直接围住高、郑、刘、李、宴五府,如若有异动,按谋逆罪论处,满门抄斩,就地处决,去罢。”
崔漾给许晨递了一封密信,“过两日便会有前线大军的军报陆续送回,你亲自去给秦将军送信,带着一列斥候,自长安城到晋阳,沿途埋下钉子,暗中监视各郡县过卡的情况,每两日一次信报送回京,事关北地军需输送,务必小心。”
一则需叫秦牧知晓京中形势,安稳军心,二则二月一过,改朝换代的消息便能到达诸侯各地。
滨海萧寒,荆楚吴越,没有一个不是有野心的,倘若挥兵直指京城,她顺势谋划,吞掉晋阳吴顺后,便可与其一战。
今年中秋,如若能用萧寒、荆楚的城池做二十六岁寿辰礼,便是可开怀一笑的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