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有不安。”
释空淡淡道,他一边说着,一边迈过了门槛,整个身子来到稍微光亮的地方……与此同时,一阵风吹过。带着他身上的淡淡酒气钻入原本跪在佛前的那和尚鼻中。
“……你、你喝酒了?”那和尚难以置信道。
释空却不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来到佛前跪下,自顾自叩拜三次,而后直起身子,闭上眼淡淡重复道:“我心中有不安。”
“……”
“所以借酒消愁,”小和尚睁开了眼,转过身瞥了身边的师兄一眼,突然笑了笑道,“这般自甘堕落,妄视僧法佛规,是不是如同甘愿堕入魔道般,无药可救?”
“释空,你……”
“可是我啊,却恰巧就是为这样的事烦恼着——有人告诉我,若心中只有自己所修宗法,视他人为邪魔外道,这本身似乎就与我心中的佛法又有违背之处了。”
“……”
“谁规定的不许饮酒作乐?谁规定的不许触碰荤腥?谁规定的不许放纵欲望接近女色?若为佛道,我甘之若殆,然而倘若他人并不这么认为,我是否又该为佛祖对这些人进行谴责呢?”小和尚垂下了眼,“师兄,我迷茫了。”
他身边的人张大了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身边的小和尚深深地拜了拜在他们面前的高大佛像,闭上眼。虔诚又安静地低声念了几道心经——再睁开眼时,那双黑色的瞳眸之中,之前的纠结与挣扎却若同烟消云散。
小和尚盯着面前的佛像片刻,片刻之后,苦笑了下,转过头对他这呆楞在原地的师兄淡淡道——
“师兄,看到了吗?佛祖不再是微笑的模样了。”
“……”
小和尚的一句话,生生让那和尚生出一背冷汗,猛地抬起头去看那佛像的模样——昏暗的佛灯光晕之下,那高大、庄严、慈悲的佛像便还是犹如往日那般,佛祖垂着眼,唇角仿佛含笑,慈悲俯视看护凡尘众生。
这样寒冷的天气,一滴汗珠顺着和尚的额头滴落,他松了口气紧绷地笑了笑:“没有呀,明明还是平常的模样?释空师弟,你不要乱说话,当心被师父听见了又要罚……”
“喔。”
小和尚应了声,手中拨弄着的佛手钏又拨过一颗珠子——那颗珠子的颜色似乎偏旧,泛着被反复搓过的光,与其他的珠子的颜色不太一样……小和尚低头笑了笑,淡淡道:“那便只是不再对我微笑了。”
“……”
小和尚弯下腰,于佛前叩首——
“或许当真是我错了。”
风吹过,佛灯摇曳。
万物噤声,唯有佛堂之中佛经轻语。
……
释空不知道怎么的,念着念着经,就极疲惫地睡了过去——
然后他做了个极其怪异的梦。
梦中,在禅房之中身体相互交叠的人不再是释圆师兄与慧能师兄,被压在下面的人成了他……他从口中发出压抑的闷哼,鼻尖被顶着压在榻子的草席上,他甚至能清清楚楚地嗅到那草席的古怪味道。
耳边是什么人在于他说着亲密的悄悄话,这声音的是男人,他附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那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耳廓,让人听得仿佛身子骨都要发软……
不远处燃烧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的干柴发出“噼啪”炸裂声,但是这声音却掩饰不去房间里浓重的喘息声,那火盆里燃烧的火就好像被放进了他的身体里,这让他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满足的、仿佛脑子都一片空白……
从他的鼻腔深处发出的声音叫小和尚根本不敢想象这居然是他自己。
他叫身后的人“烛九阴”,让他快一些,或者是轻一些,如果身后的人伺候得不好了,他便骂他妖孽——
身后那人便低声笑起来,像是喜欢他的骂。更加作恶起来——
昏黄的佛灯下,两个身影重叠,佛堂之中,慈悲的佛像——
不在微笑。
……
释空被活生生惊醒。
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当他发现一切不过是个梦时,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随后发现自己睡在禅房的榻子上——虽然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从佛堂跑到禅房里来的,更不要提昨晚他进入佛堂之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头痛。
小和尚捂着脑袋从床上爬起来,掀开被子发现哪里不对,这才发现。他裤裆处湿润一片,连带着身下的榻子也……
如同尿床。
……他都十五岁了,还尿床?!
那梅子酒到底是什么魔物!!!!
难道是佛祖对小僧的惩罚吗?!!
小和尚被吓蒙逼了似的跳下床,又只觉得头重脚轻,踩着布鞋踢踢踏踏地来到青铜镜前一照镜子吓了一跳:面色难看得像鬼,眼底淤青如三百万年没睡过一次好觉。
他跑去水盆旁用冰冷的水洗了把脸,冷水刺得头更疼了,他却清醒了些,隐约想起了昨日破碎的片段——
被烛九阴骗下山,吃遍了山下的俗食,最后不知道怎么又受不住诱惑喝了酒,然后从此便抱着酒瓶不再撒手。
买了个小金鱼的灯笼。
喝醉了,跟着烛九阴去爬别人家的房顶。
灯笼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