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尧觉得自己这次不再上当受骗了,瞥了楼痕一眼,碎碎念一般道:“一样的坑摔两次那都是傻子,我不是傻子,这次绝不会上当了。”
楼痕不言语。也不说自己是不是又要戏耍人,只是眼中笑意更深……良久,他打量了下少年,耳而后摸摸下巴道:“嗯,看着是有精神些了……”
张子尧愣了下,抬头莫名看向他:“王爷?”
“方才在客栈里,也不知道那疯疯癫癫的老头同你说了些什么,之后你的脸色就一直不好看——本王方才还在琢磨有什么法子让你打起精神来,若那美婢真能做到,本王稍容忍牺牲一下又何妨。”
“?”
楼痕最后这句话张子尧没听懂,不明白他和扶摇的事跟楼痕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看上扶摇了想将她收入房中,这会儿已经将她看做自己的所有物?
呃,可那是妖啊。
而且还是特别难缠的妖。
张子尧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尴尬,索性略过了它,然后闲着也是闲着,见楼痕又没有拿起兵书继续读的意思,张子尧开始没话找话:“王爷,太行山脉如此广阔,咱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太行山脉东四百里,为我天沧边境,那里终年缺水干旱,为沙漠环绕。然而唯独在沙漠中央,有一座就算是与世隔绝的城,城墙上常年盛开淡色蔷薇……”
张子尧有些震惊地转头看向楼痕——
楼痕却懒洋洋道:“无悲城。”
张子尧微微瞪大了眼,脑海之中又不禁浮现出炎真警告自己时的模样——是是是,他是考虑过不管不顾,忽视一切的困惑只管将他失而复得的亲人送到她想要去的地方让她人生无憾——他甚至做好了自己会牺牲一些什么的决心……但是张子尧没想到的是,刚开始直说要来太行山脉驻扎军队送粮准备迎战外敌的楼痕一行人,要去的也是无悲城。
“无悲城?咱们这是要去无悲城?!”
“看来子尧也熟知这个故事。”
“很早以前听过公主与她的三十六位骑士的故事,后来又听到了一些别的……”张子尧咽下了口唾液,显得有些艰难道,“就在刚刚,客栈里的老头说的,他倒是一眼看穿我娘死而复生来自无悲城,且说那地方遭遇了诅咒,生死不可强求,若无要事……”
“‘——‘千万不可前往无悲城’。”
“千万不可前往无悲城,对不对?”
马车内二人异口同声,张子尧咬着下唇抬起眼瞥了楼痕一眼,沉默下来……后者却神情自然,只是笑道:“本王当然知道无悲城的妙处,这便是为何本王面对你那起死回生的娘亲却也不大惊小怪——子尧难道不觉得奇怪?本王作为寻常人,怎么会对这种事表现得平静如常?”
“……”楼痕不提,张子尧还真没仔细想过。
“关于无悲城传闻本王听过许多,人们妖魔化那个地方也无非是并未亲眼见识过它的美——更不知道这座坐落于边境的小城,事实上是镇守我国土边域最牢固、攻不可破的一道防线。”楼痕微微一顿,突然问,“子尧,若故事中的三十六位不伤不灭不惧的铁骑真实存在,你以为如何?”
张子尧下意识开口:“那自然是以一敌千百敌军……”
说到一半,他猛地停了下来,惊诧望向楼痕!
后者只是垂下眼淡淡道:“这边是天沧百年来哪怕是轻兵疏防却依然无人敢侵太行山脉一界的原因——在无悲城,有一只被皇家直接控制的无悲军,军中寥寥数十人,却如所说,以一当百,镇守我国土安静。”
既然还有这种事!张子尧心中无比震惊。
“不悲军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传说能够结束他们生命的只有自己——在图灵公主与三十六铁骑的故事最后,传闻一位铁骑杀死了公主……这样的悲剧结局却让人们一口咬定重生之人背负诅咒,如行尸走肉冷酷无情。”
“……”
“人们却不知,凡人感情之复杂本就注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微妙,为积怨?为情伤?为权利?还是为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我们至今任未得知那名骑士痛下杀手的真正原因——我们只知道,在图灵公主死后,三十六铁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将他们的国家治理妥当,百姓安居乐业。只是最后,这三十六位骑士却还是难逃一夜之间突然消失的悲剧……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也没人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张子尧听着故事,近乎于沉浸在故事中。
“直到千百年后,拥有将人从黄泉道唤回能力的镜女巫再次出现,每一年,她都会选择几名忠贞善良之人,不定期将他们从阴间召回,那些人起死回生后,便加入无悲军,这只军队便不断壮大起来……”
如果是这样只增不减的话,为什么无悲军至今却还是只有几十人?张子尧心中疑问,隐约觉得这其中似有楼痕未道出的微妙。
然而心思辗转之间,他还是先道出其他对于他来说更重要的问题:“可是我娘她不是战士,那个镜女巫怎么会……”
“张家人本非寻常,想必是你弟弟张子萧用了什么法子说服镜女巫额外破例也说不定,“楼痕笑道,“这次前往无悲城,子尧自然会见到镜女巫本尊,到时若有困惑,亲自提问又有何妨?”
这么说来,倒是张子萧还真的费过心思了?
张子尧沉默片刻,正欲开口,这时候从外面传来一阵骚动,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不消片刻,楼痕侍卫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王爷,前方断崖通往山谷的桥路不知为何断了,往年总是走这一条官道,地图上也未标明是否还有别的路可以走,若是现在立刻叫人修葺,这起码得耽搁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桥断了?
张子尧微微蹙眉,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果不其然见到在车队的正前方,有一座云雾缭绕的悬崖峭壁,悬崖深不见底,隐约听得见从最底部传来流水湍急之音……侍卫若站在悬崖边上,谈话声音稍大便可听闻回声——周围看似没有其他路可走了,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绿林,唯一的通道便是两端之间连接的宽阔绳桥,如今不知是自然原因腐朽断裂,还是遭人为破坏……
“若是等得来个十天半个月,本王一路急吼吼的赶路是吃饱了撑着么?过了桥就到无悲城边缘了,你们让本王隔着悬崖峭壁干瞪眼?”楼痕跳下马车目无表情道,周围士兵皆低下头不敢回话,各个像是怕触了霉头倒霉,三三两两均言自己前去找路,随后一哄而散。
张子尧跟着下车,没一会儿便听见身后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元氏和扶摇亦分别从不同的马车跳下车来,元氏一脸担忧地看着那断桥微蹙眉不言语,眼中少见焦急情绪浮现;而扶摇则是笑眯眯地摇着水蛇腰渡步到张子尧跟前,不待他出声,主动弯下腰将那卷好的画卷毕恭毕敬地系在他的腰间,笑眯眯道:“少爷的画儿——下回少爷再离开可要记得带着,奴婢一人同这画卷相处当真承受不来,真害怕这画儿一言不合自行撕裂,少爷宝贵的东西,到时候奴婢可没个交代呢!”
扶摇这话音量不高不低,倒是也只有张子尧听得见,听她满口胡言,张子尧翻了个白眼退后同她拉开安全距离:“你衣服能不能往上提提,那东西都快掉出来了。”
“哪个东西?”
扶摇先是莫名其妙眨眨眼,片刻后低头一看反应过来张子尧在说什么,顿时老母鸡似的笑得花枝乱颤,嘴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真可爱难怪烛九阴大人当宝贝”……张子尧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这时候抬头一看见元氏靠近,又收敛了这不正经的表情,推了扶摇一把示意她别那么疯,并在元氏走近时,换上了温和嗓音道:“娘亲,有侍卫说前面桥断了,可能要耽误一阵时间。”
元氏点点头,抬起手仿佛不经意地抚了抚自己的颈部。
张子尧心中没来由地紧了紧。
这时候便听见身边垫着脚佯装伸脖子看向远方扶摇道:“哟,这桥还真断了啊!”
张子尧知道这些妖怪的眼神儿都好得很,这会儿随便看一眼怕是都能将那边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这蛇妖还真他娘的爱演戏,退休了可以考虑去当个戏子……正腹诽着,便听见前面侍卫同楼痕报道:“回禀王爷,经过查证,这断桥兴许是常年风雨侵蚀老化,自行断裂,属下已经派人前去寻找其他可绕行的路以及前来休憩的工匠——”
“风雨侵蚀个屁,”扶摇凑到张子尧耳边说悄悄话,“这桥分明是人为弄断再经过掩饰所成,八百里开外老娘都能闻到那断绳上残留的凡人臭味……”
“那你离我这么近不怕熏死你?”
“你不一样,”扶摇见四周没人注意,伸手掐了把张子尧的脸,“妖仙奶奶就喜欢你这么可爱的小嫩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