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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湍怔了怔,仿佛喃喃自语道:“若来者为敌——”
她听得认真,再细微的声响,都尽数收入耳中细细分辨。
“来者为敌又如何,无外乎是我哪位兄姊。”她满不在乎,声线慢慢沉下:“以为我在宫外,手脚大胆了些。”
听着她的语调变化,张湍隐约从中抓到一丝失落,但很快被轻蔑遮去。他沉心思索,没有应声。
“张湍。”她探身侧首,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问道:“你知道是谁?”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脏兮兮的阿僖和小张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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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至今种种凶险一一闪过,张湍沉思良久,摇头回道:“仅有猜测,并无实证。”
“不妨事。”周遭愈发炎热,她困顿疲累,胸闷气短,单坐直身都觉劳累。“等回宫后,我来收拾他们。”说着慢慢侧身,语调愈低愈缓:“张湍,你过来坐,给我靠靠。”
营地中早已烟气缭绕,毒息会随高热一同侵来。他们躲在营地,能避开火势,却避不开这些。她会愈发虚弱,直至大火熄灭,尘埃落定。
张湍未作过多犹豫,侧身坐上石案,任她倚靠。
她倚上张湍脊背,两人隔着单薄衣料相贴,她能感觉到他绷直的身子和紊乱的呼吸。他们总会紧张,但终会平复。她宽了心,打个浅浅哈欠,倚着他絮絮低语,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张湍留心火势,亦留心她。她的呼吸藏在热浪后,配合着轻缓语调的节律,轻轻拍打他的脊背。
初时密集的话,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发稀疏,她要停上许久,才会忽然吐出一句,且前后往往风马牛不相及。
他后背的动静越来越轻,她的喘息愈发低缓。
大火炙烤,比之盛暑烈日更加炎热。她合上眼睛,心中念着往昔,若在海晏河清殿,便有取之不尽的寒冰消暑。如是想着,四周仿佛真有冷气吹来,疲乏、疼痛、炎热都被隔开。
“公主,火势似有减弱迹象。”
虚幻凉意令她沉醉,忽而一声低唤,让她猛地打颤,微张了张眼睛,声音愈发轻柔:“现在什么时辰?”
“天要亮了。”
“我有些累。”她合着眼睛,身子已完全歪倒向张湍,半分力气不愿出,甚至说话都只愿微微启开双唇:“有什么事,等睡醒再议。”
张湍稍有犹豫,随后稍直了直脊背。她被迫也直起身子,带着些恼意半睁开眼睛。张湍转过身,扶着她的肩膀,与她面对面道:“公主,火势减弱多半是因将入秋,此地多雨,山中草木潮湿,虽有火油助燃,但火势没能完全铺开。既然这山未被火势封死,等天亮了,可寻一寻出路。”
“烧?????不过来,等着就好。”她说着便栽进张湍怀中,额头抵肩头,昏沉沉就要睡去。
张湍不得已再将她扶起:“公主劳累困顿,可在营地稍候,湍去寻找出路。”
她只耷拉着脑袋敷衍应了句声,随后再没动静。他低叹一声,由她靠在自己右肩,左手将些布料折叠作枕放在石案上,最后轻手轻脚扶着她歪躺在石案上。
天光渐渐压过火光照进营地,起身时匆匆一瞥,见她所披薄纱浸汗,衣下肌肤若隐若现,他惊得仓促转身。四周烟气浮动,缭绕盘旋。久违的梦魇忽然袭来,在他脑海中闪过。
——她是锁,也是钥。
他心慌撩乱,快步要走,未出营地便停住脚步。
倘若他判断有误,在他搜寻出路之时,火势忽而将营地包围,她孤身一人,双手带伤身体虚弱,如何能捱到山火止息?他此一去不知多久方能归来,她昏昏睡着无法应变,倘若有虫蛇逃窜至此该如何抵挡?况且这烟中毒息必会愈来愈重,将她一人留下,他无法安心。
“公主,醒醒。”他折回石案边上,半蹲下身,在她耳边轻声呼唤。
她本是昏沉沉漫无目的行走在一片荒芜地中,天际忽而响起一声声动听的呼唤,她忽然有了精神,四处张望,想要找到源头。可要看到源头,就要张开眼睛。她的眼睛仿佛被浆糊封住,被丝线缝紧,她反复挣扎着,才张开一条缝隙。
“张湍。”她张了张口,没喊出声音,只有模棱两可的口型在问:“太热了。”
“山上会有水源,现下天已亮了,湍带公主找水。”张湍温声安抚道,“公主只需稍忍耐些时候。”
她摇摇头,不想动弹。
张湍抹一把汗道:“可公主独自在此,湍不放心。”
她眼睛又张开些,目光一斜,便看见花着脸的张湍。草木烧出的灰烬四处飘舞,落了满身满面,汗水混着灰烬,经衣袖抹过,留下道道墨痕。面颊污浊,却遮不住他那双情真意切的眼睛。
“可我好累。半点力气都使不出。”
她也想站起身,可她甚至没有力气抬起手臂。
张湍抬袖为她擦拭面上的血污泥灰,暗暗思索。先经野狼袭击负伤,又历一夜山火煎熬,即便她曾耐得住一路奔袭至原南
', ' ')('军营的颠簸劳累,可在此种境地也难免心力交瘁。倘若他仍有余力,大可抱着她寻找出路。可如今他的右臂已彻底用不上力,最简单的动作也会引起钻心之痛。
再三思忖后,张湍扶她坐起,引其将双臂环上自己脖颈。
她浑身绵软无力,双臂刚搭上张湍双肩,便倾身趴伏在他身上。两人交颈贴耳,她能听到紧促的心跳声,却难辨是己是彼。
“公主抱紧些。”张湍低语叮嘱,而后左臂托起她的双腿。
凌空而起,后背无处可依,她不由自主环紧双臂,上半身与他贴得更加紧密,他的身躯此刻就是她唯一的倚靠。
张湍站稳后稍调整姿态,压下疲累,带着她迟缓地向山上行去。
她能从他沉重的步伐中,感到他似乎已精疲力竭,却仍在勉力支撑,带着她一寸一寸前行。她垂眼看着地面,草木枝叶上,印着他的脚印。他们走过的路,都在她的眼底。
这条路太漫长,任谁也无法丈量。
当视野中的营地完全被密林掩盖,火光若隐若现,铺天盖地的烟气愈发稀薄,她也愈发清醒。
她歪着脑袋,静静看着,倾耳听着张湍的一呼一吸,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起伏,眉眼间渐渐浮出笑意。
远处林中蓦然传出动静,张湍慢慢停下,谨慎望向林木摇曳之地。山林多野兽,谁也不知那些被山火围堵的野兽都逃向何方。
“遇到什么了?”她能听到枝叶摇动的声响,却看不到前路境况。
远处树下,忽然显出一道身影,张湍只看清了轮廓,便听到高声呼喊:“是张大人!”
张湍松了口气,站在原地,那道身影已急急奔来,他身后另有数道身影追来。不久,七名护卫在他身前站定,打头的护卫兴冲冲说着经过。他们就是往山顶去的小队,因半山起火,多数野兽纷纷向山上逃去,他们被受惊的兽潮裹挟,虽然见到火箭为信,却没能及时下山,直到天亮才出发赶往营地。
听完护卫陈述,他方问道:“有水吗?”
“山上有小瀑布!”一名护卫忙说,“但我们没有水壶,只喝了个饱。”
听到答案的同时,她感受到他呼出长长一口气,随即稳稳将她放下。
她在裸露的树根上坐稳后,松开环绕张湍脖颈双臂,抬眼看他,语调轻快:“张湍——”
在她的注视下,他扑倒在她脚边,没入枯枝败叶。
护卫们这才惊觉她的存在,慌张下跪行礼。
她急声道:“有谁会诊病疗伤?”
护卫们常年训练,多少都能治些寻常的跌打损伤,两名护卫扶起张湍,仔仔细细地查看伤情。张湍身上并无明显外伤,昏睡是因疲劳过度。右手红肿像是挫伤筋骨,并不难办,便只留一名护卫处理伤势。
余下几名护卫动作麻利地借树枝藤蔓拼起简易小轿与她搭乘。四人轮流抬轿,两人轮流背负张湍,一人在前开路,很快赶到小瀑布旁。
到近前时,只闻水声不见瀑布。
经护卫指引,她看见草木后、山石间,挂着一带一寸宽、离地两尺高的瀑布。护卫折来大片树叶取水,她少饮些许润过喉咙,精神许多,看着仍在昏睡中的张湍,稍加思忖便将七名护卫全数招到眼前问道:“你们可知山火因何而起?”
护卫们纷纷摇头。
“是有宵小逆贼蓄意纵火,意图加害本宫。”她毫无忌惮地缓缓说着,“昨夜张湍释出火箭时说,你们几人可信,本宫便相信你们。待山火停熄,必会有逆贼搜山找寻本宫,或十余人,或近百人,或是更多。今日,本宫不许诺功名利禄,但倘若愿追随本宫屠尽逆贼,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本宫的亲信。”
往日在皇宫,皇帝对她千依百顺,她出行往来皆有宫人伺候,有禁军护卫,有五城兵马司差遣。即便出宫离京,亦有百千护卫将士随侍,从来不缺人手。是以一直以来,她从未似兄姊们那般培植亲信。
护卫犹疑不决:“属下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可是十几二十个逆贼还能试一试,如果来人众多,仅靠我们几人如何能敌?”
“虽说事态紧急,但本宫也不会将酒囊饭袋收为亲信。”她微微笑道,“有能者显其能,无能者也该有为本宫拼命的决心。”
“属下斗胆,敢问公主,仲询为公主猎狼,却命丧山林,若非昨夜属下等人路遇其残损遗骸,他就要落个曝尸荒野的下场。我等为公主搏杀逆贼,命丧黄泉,下场又会如何?”
“仲询?”她回想片刻,忆起此人后道:“莫以为本宫不知,他觅得野狼踪迹,却不带队围剿,妄图独占功劳,最终命丧狼口是咎由自取。你们与之不同。倘若力战而死,必予以风光大葬,家中所遗亲眷荣华无加。”
有护卫意欲再问,她见之则道:“不杀逆贼,本宫不会死,但你们会。”
片刻的疑惑沉默后,护卫们顿觉恐惧,而后恍然大悟,当即下跪掷地有声道:“属下誓杀逆贼,保护公主周全!”
护卫刚要各自报上姓名,却被她叫停
', ' ')(',扬眉笑道:“等你们杀尽逆贼后,再带名请功。”
护卫纷纷应声许诺,斗志昂扬。现下人手短缺,如要杀贼,必得做足准备。七名护卫商量过后,留一人守在赵令僖与张湍身侧,余下六人入林中搜罗药草、食物、木材,于四周布设陷阱。
晌午,护卫捡来被山火焚过的野兽尸身为食,她没甚胃口,只进些许野果。后晌,云青欲雨,她携张湍躲入倾斜石壁下,身旁升起火堆取暖。不久,张湍苏醒,浑身疲乏难纾,却仍依着她意,取软纱蘸热水,为她擦洗满是污浊的面颊、双手,再捣药草重新包扎双手伤口,并将十指露出,可灵活动作。
至黄昏时,大雨倾盆,仅一个时辰便将山火彻底浇灭。
再一日,远处传来动静,七名护卫严阵以待。
小瀑布侧,张湍将枚青果洗净,透过水帘看向藏身幽绿林间的护卫,心中已有揣测。青果送到她面前,她眉眼弯弯,不施粉黛尤显俏丽,盯着青果想了又想,道:“刚刚那个太酸,我才不要先尝。”
张湍无奈,轻咬一口,细尝过后道:“微甜,稍带苦涩,但汁水丰沛。”
“那我不吃。”
她歪开脑袋,瞥见刚刚丢在一旁的酸果,轻轻抬脚踢了踢,酸果滚向瀑布,而后被水流推着漂行。
张湍看她动作灵动,问道:“公主腿脚好些了?”
“我没受伤。”她坦然道,“只是太累才不想动弹,?????如今不累了,自然就能动了。”
“无事就好。”张湍并未深究,目光不由自主又转向林中。
她倾身向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后收回目光,望着他问:“在想什么?”
张湍不免忧心道:“山火已熄,山雨亦歇,大可寻路遁去,离开山野,此为稳妥行事。可公主却要兵行险着,仅凭这七名护卫,恐怕不是他们对手。”
“逆贼无赦,我必杀之。”她不以为意,再拣一枚红果,央张湍清洗。
红果还未送入瀑布下,山林之中,已起哀鸣。
张湍惊神望去,瀑布砸下,冲上手掌,打落指间红果。
“哎呀,我的果子。”
她探身去看,红果在水中几经沉浮,逐水远行。再向远去,水流越发狭窄,直至完全没入草木销声匿迹。
有护卫踩过水道尽头,匆匆赶回。
作者有话说:
关于断更这件事,认识错误,立正挨打qaq。
国庆给大伙儿抽个奖弥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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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护卫回禀,果真有人守在山下,见雨火皆停,已寻上山来。来者人数不多,仅有四人,赵令僖略一琢磨,命众护卫藏匿林中,只出一人将那四名探路者引至近前。护卫照做,很快四名衣带潮气脚带泥的护卫出现在她面前。
稍加询问便知,有二十人守在近旁未敢离去,一等到雨落火熄,就急匆匆赶上山来搜救公主。
她手指拨弄着石边苔藓道:“本宫疲累至极。去把那些人都叫过来,带着轿子马匹接本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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