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瑜眼中方才的热情碎成了冰渣,脸色也沉了下来:“平南王!慎言!我从来都不去计较值得不值得,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根本也没得可选。反而是你,你又如何知道,昭阳嫁到靖北候府会不幸福?”
林明朗一时如醍醐灌顶,怔了怔。他瘫软的手从陈怀瑜肩上无力地滑落,只是闷闷喝酒,不再说话。
陈怀瑜叹气,只好继续规劝道:“蕾蕾最近每日都进宫去......你若想让昭阳安心,便听我一句劝。走吧,东宫的车驾就在外头等着呢。”
林明朗听得这句,心中越发苦涩。他甩了酒杯,直接拿起一整壶酒来,扬起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马车旁,竹青躬身拱手:“见过王爷,殿下特命我来此接你。”在陈怀瑜的搀扶下,林明朗脚下依然踉踉跄跄,明显是喝多了走路不稳的样子。
林明朗此时是真的神志不清,见是东宫的车驾,自嘲道:“嗯,好!好!坐上这东宫的銮驾,我也体验一回当太子的感觉,哈哈。”
真是丢人现眼哪!陈怀瑜将林明朗搀扶上车,忍不住用袖子遮了遮脸,好像生怕有人看见:“殿下要的人,我可是替你领下来了。快走快走。”
“我还说这东宫的车驾怎么会停在此处,这不是平南王爷和陈二公子嘛?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迎面走过来户部尚书家的小姐乌媛菲,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鬟。说话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花眠楼前的那副对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怕遇见熟人,怎么户部尚书家的小姐会在此处闲逛?宫里宫外,他们倒是碰到过几次,虽不相熟,好歹也算是点头之交。
陈怀瑜尴尬地笑了笑:“呃.....啊,这不是有人被情所伤,这个这个,嗯,光天化日的,我们就是到这附近喝了点酒。怎么......乌小姐自己在逛啊?”
乌媛菲心想:这陈二公子也是够贼的,明明是个贪财好色之辈,刚从玉珍楼点完银子过来,转眼就钻进了青楼,还不愿意承认,欲盖弥彰。因笑道:“哦,今日刚去陪晋王妃聊了聊天,我看秋高气爽,就随便逛逛。”
旁边林明朗已经醉得不省人事,陈怀瑜也没空在这扯闲篇:“嗯嗯,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乌媛菲颔首,已经让开一侧,目送着马车缓缓行径,消失在转角。
迎面一骑高头大马,只见领头那人生的风流俊雅,面上线条棱角分明,头发盘成一髻,束之以镶嵌宝石紫金发冠,眉若如漆,琥珀色的眸子如同琉璃一般闪烁流光,却不带半分温度。身形挺拔,胸膛挺括,一袭绣祥云纹绛红长袍,腰间白玉金扣腰带,脚上踏一双软皮靴,望之便似有万夫莫当之勇。
正是靖北小侯爷萧穆祖。
萧穆祖见前方乃是东宫车辇,连忙勒住马头,翻身下马:“微臣萧穆祖,见过太子殿下!臣父前几日刚刚来信,言及那日太子殿下亲赴驿馆,为臣及公主宣旨赐婚,嘱臣若有机会,务必向太子殿下当面道谢。”
竹青亦停住马车,拱手道:“呃......见过小侯爷,有礼了。此时车中并非......”,话音未落,只见车帘微动,林明朗一个纵身已经飞出车外,便是一掌直扑萧穆祖面门。
萧穆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飞快的后退几步,一个侧身躲过了他这一掌,再定睛看时,原来马车中的人是......平南王?
陈怀瑜赶紧出来打圆场:“小侯爷,王爷他醉了,见谅见谅!”
平南王却并不打算“姓萧、萧的!别以为你们靖北候、侯府拥兵自重,我、我平南王府怕、怕你们,敢不敢跟本王比试比试?”
萧穆祖对昭阳公主与平南王之间的往事也知情,只当他是为情所伤,并不想与他多计较,只是那脸色却垮得难看:“王爷醉了。”
陈怀瑜上前搀住他:“啊,对,平南王醉了,小侯爷就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了。”
林明朗将陈怀瑜一把推开,虽然脚下虚浮,看向萧穆祖的目光却充满挑衅和敌意:“哼,本王没、没醉!你是不敢?”
萧穆祖面色凝滞,眼中有一种意味不明的肃杀:“好。今日王爷酒醉,明日隅中,萧某在郊外长亭,恭候王爷赐教。”
“噗”,酒后招风,林明朗一下子将肚中食吐了出来,污了陈怀瑜一身。
陈怀瑜一幅生无可恋的表情:“......”。
***
翌日,东郊长亭。
萧穆祖与林明朗皆是修身束袖锦袍,苍茫天地之间,两人仗剑而立,陌上霜寒,便有万籁俱寂之感。北境多戈壁滩涂风沙,倚天万里、纵横沙场,萧穆祖惯常使得一把重剑,这剑便是削铁如泥,可以斩金断玉,洗尽膏血,更添侠气。
林明朗冒着寒光的剑尖直指萧穆祖,见他做出一个起式,萧穆祖却并不着急拔剑,一掀袍角,以手为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王爷对公主情根深种,萧某感佩。君子本不应夺人之美,只是陛下天恩,靖北候府也只能领受。”
“少废话。今日是我与你,男人之间的对决,与旁人无关!看剑!”足下凌波微步,一柄长剑已经刺将过来。
萧穆祖起先还在步步退让,可是林明朗气贯如虹,剑吼西风,完全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随着一记狠狠的凌空劈下来,他不得不拔剑抵挡。双方大战十几招,萧穆祖手下留有分寸,林明朗却剑剑直击要害。
眼见长剑直刺胸膛,林明朗却突然收起剑,换做一掌将萧穆祖拍倒在地,未等他反应,长剑已经抵到他的胸口。林明朗开口讥讽道:“小侯爷这般武艺,如何在漠北保境安民?”
若非他处处忍让,有意退让,其实林明朗也未见得能在他手下讨到什么便宜。因此萧穆祖并不气馁,反而将头高高扬起,没有丝毫畏惧,只是盯着林明朗,目光如炬。
只见林明朗长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幽深,牙根紧咬:“我与她两小无猜,并不甘心将她拱手让人!漠北苦寒......善待昭阳!若是我听见你欺负了她,无论山高路远,本王一定饶不了你!”
萧穆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好!”
一笑泯恩仇,一诺千金重。
作者有话要说:怀瑜:我这身新袍子就被你吐脏了!
明朗:人家都失恋了,你还是好兄弟吗?
怀瑜:当然是兄弟啦!亲兄弟,明算账。
明朗:......
☆、秋迩
皇旗招展,仪仗森森,今年的秋狝大典选在了重阳佳节前后举行,久居皇城的嫔妃们也可趁此机会登高怀远,出城散心。因为有了平南王和靖北候的加入,这又是太子还朝后第一次护驾巡幸,随驾的还有众多王公宗室、中枢重臣、部院官员,因此今年的南郊秋迩,显得格外盛大隆重。
南郊围场,环千余里,万灵萃集,高接上穹,群山分干,众壑朝宗,物产富饶,牲畜藩育。皇帝一路出了皇城,及到傍晚时分方才扎营下榻。楚更与晋王等人陪着皇帝到附近小金山上观围之后,方才到自己的营帐中。
今日一番舟车劳顿,秦婉婉实在等不到太子殿下回来,便已径自趴在案上睡着了。楚更入帐时,竹翡刚刚替她背上披上一张薄毯。见太子进来,正欲将她唤醒,楚更却用指尖轻点了点自己的唇尖,示意她噤声。
竹翡会意,只是福了福身,轻声道:“秦姑娘晚上一直缠着陈家小姐学扶风剑法呢,这会儿倒是累得睡过去了。”
楚更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上回嚷嚷着想学剑法,没想到还真是上心学起来了,倒是比叫她读书识字态度要积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