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洛杉矶人,这里出生,这里长大,我想也因此染上了很多洛杉矶的陋习,总结来说就是有很多白痴的方面。”
“我算大半个洛杉矶人,小时候从英国伦敦来的,5岁的时候。英国的记忆大都模糊了,只剩下一些不愉快的,真奇怪……”
“没什么奇怪,人类总是会深深的记住恐惧,快乐却会遗忘得很快,然后一生都在不满足地索取。而那些恐惧……都会伴随一生,有些成了曾经,有些一直还在。”
“是吗,那很可悲。”
“比动物好多了,生命都记住恐惧,这是生存的法则,但人类有战胜恐惧的本事。那么说你会英音?”
“我会,那是我的童音。我每年暑期都回去英国,通常一个月,也试过整个夏天都住在那边,还好吧。在美国说英音被人嘲笑装腔作势,在英国说美音被人嘲笑粗鲁,小时候我很在意,现在看开了。”
“我就觉得很酷,至少波比可以说英音,丁根说美音。我去过很多地方旅游,英国很少,不过我是个足球迷,我爱足球,我喜欢看英超。”
“你是哪队的球迷?”
“曼联,喜欢这种豪门有点俗,但谁让他们穿红色球衣呢,我喜欢红色。”
“我的前男友也是这样,他最喜欢曼联,他还梦想自己能穿上曼联的球衣,他穿6号。”
星空夜幕下,地标影城灯火通明,游人观众们来往不断。叶惟和莉莉漫步着聊天,刚走出影城,要到街道的咖啡厅去,或者就这么走着。两人的步伐都很慢,从开始的拘谨渐渐地大方,她叫他格斯,他叫她伊师,一对新朋友。
莉莉看了看星空,边说,边双手摆动了几下,好让自己更自然一些,“我不懂他,我曾经以为自己最懂他,但不是的。”
叶惟看向她,她身着白色长袖外套、深红休闲长裤和白色运动鞋,背着一个米棕色斜挎小包,双手卷起一截袖子,左手腕戴着一只时尚的银手镯,清新又青春,浅棕的中长发披肩而下,英眉明眸,娇嫩的红唇,都焕发着仙女般的美丽。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牵她的手、不去拥抱她,以好奇的语气问:“你们怎么了?”
“你们呢?”莉莉看向他,22cm的身高差使她需要微抬头,他高大的身躯穿着黑色皮薄外套、褪色蓝牛仔裤和黑色运动鞋,似正似坏的帅气,眼神有让人看不透的聪灵。
见她望去,他皱了皱他好看的剑眉,徐徐说:“我…我也是不懂她,以前我以为自己和她心灵相通,但后来……现在,我觉得她非常神秘、飘忽、没办法猜想…我不明白她的想法。”
莉莉转头看看大道上来往的车辆,走过了一家还算热闹的餐馆,她才说话:“格斯,你们怎么分手的?”
“我和她。”叶惟耸耸肩,边走边说:“我们本来像天生一对,在一起的时候真是快乐,不是没有不开心的事情,但我们也能从中品尝到甜蜜。曾经…真的很好。我们分手的时候,比现在还年少…发生了一个误会,旧的误会没解决又有了新的误会,那时候我们没有处理好。”
他望着街道远方朦胧的夜景,“那时候…我们爱得太深了,要求又太高。我们对那次恋爱都抱着完美主义,就算是一点小差错大概我们都无法容忍,那还是非常严重的误会,是我不好。”
“怎么回事?”莉莉的双眸有点儿雾气。
“我没有考虑好她的感受。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应该信任我,她不是不信我不爱我,任何一个女孩在当时都会爆发,有些还会更凶。我只是觉得她不同、我们的爱情不同,但我忘了她也是个女孩,她还有着很深的恐惧,我当时却没有理解。”
叶惟没有去看莉莉,继续说着心话:“然后第二个误会,她不知情,我这个傻瓜就误会她了。我们之所以分手,她以为是因为她不相信我导致,其实是因为我不相信她。我说得好听,其实…其实……”
莉莉没有催促他说下去,往事如烟的从心底翻涌上来,让她浑身发麻。
“我一直没跟她说。”叶惟看向莉莉,也许是那趟感触之旅给他的力量,他可以平和坦诚的说:“伊师,我和她交往的时候,其实我一直有很多不自信,偶尔甚至是自卑感,她是个公主,我是个地痞。”
她霍地看来,似乎很有些惊讶。他摇头哂笑道:“那是我误会她的根源,在那以前我的自卑情绪只是很轻微的,还会转换成一种幸运幸福感。当我们破裂,她理都不理睬我的解释和追求,在和她恋爱后,我第一次那么感觉她是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和她不是一类人,她可以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了…像我只是个小白脸……
我怒极了!但不只是愤怒,我觉得自己和她成了敌人,所以我没有问她,没有理她了,但是我又爱她。是的有点像希斯克利夫,被她说中了,一团糟。如果说完美浪漫主义是光明面的原因,这个属于黑暗面,我没和她说,我不想她知道。”
“我不理解…你自卑?”莉莉越想,越皱高了英丽的粗眉,“你?我是说,我看你不像啊,你看起来很优秀……”
他总是阳光幽默的,或者坏坏的,她有看过他低落乃至崩溃,他被威利斯团队反水的那次,那是她见过最弱小的叶惟,但马上就好了。自卑?从来没感觉他还有这种心态。
“哈哈!”叶惟笑声轻松,“现在我可以更成熟的面对这些,当时不行,几个月前都不行。我也不想承认和面对这种情绪,它就是存在,其他女生都无法让我这样,她不同,有了爱就会不同。
她的家世,她的底蕴,她出钱请我去旅游、给我买衣服……这都有一点点。你不知道,她几岁大就环游世界了,她很多见识让我觉得自己很浅薄。最主要的是……”
“什么?”莉莉问。
“她有一股让我手足无措的力量。”叶惟看着她说,越说,自己也越明白自己:“没有其他女生有,就她有,就是看着她,我都能感受到,她随时能让我迷失。”莉莉轻声说了句:“你挺会说话的……”
“这是真的。后来我明白,不是我有多么自卑,而是我中了爱情的副作用。”叶惟呼了一口气,又道:“深爱一个人很容易会有卑微感。你去爱、去付出,如果没有得到你想要的回应,你会失落、沮丧、烦躁,我没做好?她失望了?我配不上她?去她的。这些心情造成了卑微感,卑微感导致了争吵,争吵葬送掉一段感情。在爱情中要做到付出而不计较回应,太难了。”
两人没有走进街边的星巴克或哪家咖啡厅,就这么在街道边走着,吹着夜风,看着繁星。
“其实……”莉莉欲言又止,话到嘴边比想的还要难开口,想着他不是叶惟,才突然来了勇气:“格斯,我的前男友…不是现在,以前的他让我自卑。”
“你?”叶惟很惊讶,虽然以前听她说过曾经自卑她的粗眉毛,但那是女生爱美,又被环境攻击所致,她还有什么可自卑的?爱情的副作用理应对每个人有效,唯独对她失效才对。他疑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交往的时候…我一直都害怕失去他,一个原因是他太优秀了。”莉莉悄然地深呼吸,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因为透露黑暗面而生的不安,“另一个原因是我自卑。我告诉过他,我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坚强,他就是不相信。我的粗眉毛……”
“拜托,你的粗眉毛美极了!”叶惟不禁的说。
“听我说。”莉莉瞪了他一眼,让他先不要出声,不然她可能说不下去,她望向别处,又道:“格斯,从小我不知道被人叫过多少次粗眉怪,我试过把它们修得很细,是在认识他之前了。要不是我妈妈一直鼓励我,我会一直修。他总是说他喜欢,可我不喜欢别人跟他说‘你女朋友的眉毛好奇怪’。还有我的身材……”
她感觉到他在打量,不由得自嘲:“我都快18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朋友们打趣我‘你是不是还15岁?’我运动,我健身,饮食健康、作息规律…就是不能长成一个女人的样子。”
“你总会的。”叶惟真不知该说什么,不觉得这是问题,有些少女18岁却像30岁就好吗。
莉莉微微地摇头:“那家伙在我之后有过不少的前女友…格斯,他有过一个加拿大女朋友,她好漂亮,身材超好,高大,火辣,性感…而我永远和性感无关。奥黛丽-赫本是我的偶像之一,赫本一向很羡慕梦露,因为她也和性感无关。你不明白的,当我和妮娜站在一起,我是个小孩,她是个女人,其实我很羡慕她。”
叶惟有点好笑,女生,两个女生。
见他笑,莉莉似是羞的也笑了,“外貌方面并不是我最在乎的。尤其那时候,我和他更重在精神恋爱,我非常享受,非常骄傲我们的特别,但我一直隐瞒着他一个秘密,我有adhd。”
她不自然的摆动双手,眼眸上望,咬牙不言,半晌才道:“这是个常见病,很多人都有,没关系,别介意。从小我就被这么教育,我早就习惯它的存在了。可是怎么,怎么告诉他,我不吃药就会像一只小猴子,一些情绪问题我都分不清是正常的还是病情的。我不想他知道,我也害怕他知道……他喜欢的是一个正常人,也许他知道了就不再喜欢我了,觉得‘噢那些都说得通了’,她有病,她真装啊……那天他到纽约找我,我们本该谈谈的,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叶惟感到心在揪紧,心又在舒开,那天她不是完全抗拒他。
又听她说:“我的出身,要说骄傲也可以,要说古怪也行。就说我爸爸,骄傲是因为戴安娜王妃都是他的歌迷……但那是他,好坏都是他。我呢?我是个单亲家庭的怪胎星二代。我们这些星二代,几乎每个人都会很小就开始看心理医生。”
莉莉嗤的笑了声,扳着手指数起来:“父母离婚、一年见不到几回、这样那样的糟糕事就发生在身边…心理医生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很多人滥用药物、吸毒、挥霍、放纵……乱七八糟的。”
“你不是就行了。”叶惟说道。
“谢谢我妈妈,谢谢我的adhd,给我制订了那么多规矩。”莉莉看了看他,现在才补充一个真实原因:“她一直害怕我成年后会有什么精神疾病,我要发展事业都得等18岁后。”叶惟说:“那是妈妈做的。”她越说越放松了:“星二代长大后要么继承父母的职业,要么完完全全的离开娱乐行业,什么都不沾。”
她打了个兔耳手势:“我是一块制造时就有斑点的布。我想清白点,但我离不开的,我的出生照就被我父母卖出去做慈善,我2岁就客串电视剧,我知道些什么?”眨动的双眸闪过毅光,“我从小只知道自己长大后会进入娱乐行业,我不讨厌,只要是以我想要的方式去存在,我会去努力的。我要证明自己,我不只是菲尔…我父亲的小女孩,我是我,我要证明它。”
“那非常酷。”叶惟点头,莉莉的意志和独立,第一次闲逛时他就了解,那正是他被她吸引的原因之一。
“他生长于正常幸福的家庭。”莉莉察觉着就是在和叶惟说话,却已经能鼓足勇气:“其实他有更多我没有的东西,很多时候我不确定在他看来我是不是‘正常’,还是个被宠坏的有病的庸俗的‘大小姐’,我害怕。这些黑暗面我没有全部和他分享,我也是不想他知道。”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轻轻的声音渐有哽咽:“我装着自己坚强洒脱,我们分手的时候,我才是怒极了,我想杀了他……他欺骗了我,摧毁了我没信心但还想追求的一切…后来,我相信他了,但我没什么行动,我觉得他就是我的,他不是我的还是谁的呢?我们慢慢就会好。我们有个约定,他没有遵守,我以为他还要时间,我还在顾及我的形象……那时候我不懂那意味着什么,那是失去。我想的是这样,事情却是那样。”
“对不起……”叶惟情不自禁的道歉,目眶敛得发红,是他搞砸了一切,从未像这般深刻的感受过她的痛苦和脆弱。
两人都明白,曾经的彼此相契而又笨拙,一起分享快乐,互相支持着对方的骄傲,一起追逐着梦想。但痛苦分享得太少,没有时间给他们,只是把自卑懵懂的一面隐藏起来,那么敏感,那么在乎……
“对方是自己的”,“对方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方也许是自己的,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心愿吧”
这些想法混合在一起,时强时弱,直至所有心愿都化为灰烬。
“格斯!不必为我难过。”莉莉大声了点提醒叶惟现下的情况,她已经能感觉到那股复杂的凌乱在涌来:“那是以前的他,很好很好。不过他今年起变了,现在这个他……我不知道,不是现在,他又变了。”
“他不是一条变色龙吧?”叶惟苦中作乐的打趣。
“他是。”莉莉抿紧了嘴巴,当记忆、心情和思绪像一趟列车到了一个新站点,突然间全都不同了。她脸容沉下,话声发寒:“他在感情生活上做了很多非常、非常过分的事……”
“他是个被黑暗淹没掉的傻子。”叶惟的声音也在下沉。
莉莉停着了脚步,看着走前几步才回头过来的叶惟,说:“他成了我的对立面。”
叶惟回过身,街道的一两步却把那种与她悬崖相隔的距离感带了回来,语气有些不自然:“你不是说他又变了吗?伊师,你觉得他是变好还是变得更坏?”
街灯把两人的身影都拉长,莉莉望着他的双眸满是茫然,今天就什么都说了吧。当一对情侣路人走过,她才道:“变好了,我能看到、我也相信他变好了。他为了复合做了很多事情,疯狂的、傻的、有意思的…这也让我对他的想法和感觉都乱了……”
“怎么?”叶惟的心像要跃出胸腔,自己之前并没有得到真正的答案,他没有全部明白她。
“他让我原谅他。谈什么原谅不原谅?”莉莉说着顿着,回头往影城那边走去,背对着他的倾诉:“那家伙做的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我们没在交往,他只是转向走了另一条路,混蛋路,然后越走越深。现在他走回来了,我相信他的心意。”
她不知道叶惟什么神情,尽可能不凌乱的继续说:“但是…但我不想接受他,哈哈,我…我有个女孩梦想,有一天我会遇到一位…我的白马王子。如果我接受了他,就好像等于…相信了波比和丁根并不存在……我还年轻,也许,也许还有机会。”
心脏痛得碎裂,让她有点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心意:“所以我不是恶心他,也许还有一点点喜欢,但是…接受了他就好像,有什么永远都不可能了……你能听懂么?”
“我明白了。”叶惟看着莉莉的背影、那轻摇的斜挎小包,有些无力前行,马路上传来的一声车鸣是那么刺耳,让他头都要炸开:“你那个前男友,惟,不管他怎么变,他都已经失去了资格,当你的白马王子的资格。只要他还在坚持就是绑架你,像只癞蛤蟆赖着你,阻碍着你前进、追梦,实现你可能的完美爱情。”
他真的明白了,之前她拒绝时的一些话他都明白了,并不是原谅不原谅,不是感觉不感觉,是他没资格。
“是啊。”莉莉的心痛渐渐被茫然所代替,“我是这么想的。”
“这是你的孩童梦想吗?什么是你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