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里的玉瓶是他从太守府邸里挑出的最精致的工艺品,十分符合羌人对中原器物的审美。里头放的香料也一样有些毒性,只是被浓郁的麝香味遮盖了。
“若临涂释比信临涂方万,能伤了羌人王自然是好。若他信不过,找人多查验几遍,也能怀疑上临涂方万的用意。”
当日来寻岑观言的女子如是说着。
那是位衣着朴素的女子,不卑不亢地提出她的意见,以及对这场战事的帮助。
岑观言认识她的脸,却没见过这个人。
容州纪家女儿,纪月瑶,似乎是纪月瑶本人。
“纪小姐是吗?”岑观言试探着询问。
“这与我是谁无关,只是个寻常百姓,也会尽力想去帮到些什么的。”纪月瑶没有否认,只是微微笑着,招呼着身后的中年女子递上一个小瓷瓶。
她从纪家的牢笼里成功逃出,就一直在禺山落脚,听闻纪月瑶嫁与苏复为妻,再听到苏复夫妻二人暴毙,也不过十几年。
她露出畅快的笑意,为她的自由。阴损宅斗里常用到的毒药,她了如指掌,幼年时为了避开这些费劲心思。如今,她又亲手买到这些,按照原先有人给她送过的香料调配了一瓶,幽香飘逸间致命,是她的过去。
而现在,它能杀敌。
第32章战时
山雨欲来前的时间过得极快,雷声轰鸣,乌云密布。细听来不是雷声,是骑兵在奔腾,是马匹踏响地面发出的巨响,城内人听起来恍如雷鸣,预示着大军将近。
临涂释比率领羌人大军到禺山城门口时,正?是清晨时分,身边跟着两个羌人王族,唯独不见临涂方万。
他遥望着禺山城墙上傲骨凛然的禺山太守,露出冷笑,一声令下,身旁的士兵抛了一物至城门口。
那球形的物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掉落在城门外的土地上,骨碌一滚后靠在城门根上后一动不动。
岑观言目力极佳,朝下看正?对上一张瞪着双目的人脸,认出底下的是临涂方万的头颅。
那张脸上的双眼张得极大,嘴唇也没合拢,呈死?灰色,面容狰狞,像是死?前还?想喊出什么?话似的。
岑观言微微笑着,招手向身边用?来传令的士卒,附耳说了一句话。
“临涂首领可是杀了临涂方万来赔罪的?”传话的士卒大声喊叫着,连说了两遍,两边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底下的士兵有些骚动,被?临涂释比制止,他神情冷酷,脸上丝毫没有怒色。
对他来说,杀临涂方万是值得高兴之事?,与大宁人如何做无关,只是给他一个杀人的理由。他自然也不会被?激怒,大宁人都是一样的只会逞口舌之力,只要攻下禺山城,一切都不足挂齿。
令旗一挥,猛攻开始。
先锋队举着撞城木朝城门冲去,巨大的震动让城楼都在晃动,幸好禺山城门在岑观言的主持下早就加固过,依旧紧闭,没有露出一丝缝隙。
城门上的流矢落下,纷纷扬扬的箭头闪着生铁的寒光,羌人士兵顶着箭雨依旧向前,仿佛不知疼痛地向前冲撞。
岑观言第一次直面如此血腥的战场,鲜血飞溅,不断有羌人士兵被?射中后倒下,其中有许多看着还?没有他年纪大,逐渐成为一具尸体倒在城门口。
他第一反应是痛心,痛心于鲜活生命的逝去,可又意?识到他应该为敌人的死?去而欣喜。突然的迷茫涌上心头,但在战场上由不得他分心,只能暂且将迷茫抛至脑后,专心照看起如今的形势来。
城里的百姓在太守府的劝告下都纷纷投身于后备的工作中。刚回走路的幼儿晃悠悠地拎起水桶,送往伤兵暂歇的棚里。平日?里在家中操持家事?的妇人也顾不得迈出家门算不算伤风败俗,为伤兵擦拭伤口,或是在炊饭处打?打?下手,为全城的守卫们做好饭食。
纪月瑶在药铺里与郎中商议箭头上淬什么?毒,杀伤力能更大些。
所有药铺的生乌头、泥附子?、洋金花、生半夏、马钱子?等有毒的药材都被?堆在了中间,郎中忙着支起一口大锅,将毒药材煮成水后涂抹在箭头上。
纪月瑶则在香料铺子?送来的香料里挑挑拣拣,翻找些能用?的东西。
跟在她身后的中年女?子?伸出一只手,上头布满了老茧和旧伤疤,“月瑶,我?来吧。这些东西大多有毒,你还?年轻。”
纪月瑶没回头,打?落她的手,“老师,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忙碌下的一天过得快,也不快。
城门上的岑观言神经时刻紧绷着,不敢有一丝懈怠。上午的局面至少还?在控制下,城里头的箭矢和粮食还?算充足,羌人的攻势虽然猛烈,但死?伤也惨烈。
城门下叠起了一堆尸体,后来人踩在前人的尸体上,试图攻击城门上的守军。下头的人被?践踏得面目全非,他们也丝毫不在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或许也是在意?的。
岑观言看见其中一个士兵凝视着一具尸体,可能是兄弟,可能是父亲,眼角流落一滴泪,随后被?血滴覆盖。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胸膛,他轰然倒下,与那具尸体躺到了同一个位置,然后再也没有起来的迹象。
后来人又踩踏上了他的尸体。
方郡守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去休息片刻再来。不过轻轻一拍,岑观言险些没站稳。站立了太久,腿脚酸痛得难以支撑住全身的重?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观言,你先去城里吃些饭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