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观言收拾着房中散乱的物件,眸中流出笑意。
“承蒙殿下信任。”
殿下常说她不信任何人,这次是?将她的性命都托付到了他手上,若换了旁人,说不定?会接受夏嵩的谋划,假戏真做地给予她致命一?击。
“殿下为何如此信任我?”
顾仪依旧靠在桌上,话中带笑:“我说过,坦坦荡荡,正大光明。对旁人不能如此,对岑卿,我还是?该努力做到的。”
说完后,她无意识地抓紧了腰侧的玉璧,难得闪躲了岑观言直视的眼?神。
“那臣便多谢殿下厚爱了。”
他没问,即便身边人的异常如此明显,也只是?斟了一?杯清茶,推到她那一?侧的桌上。
两刻钟后,沈府的侍卫进了府衙,沈期步伐平缓,推开西北角庭院的门。
室内的血腥气?还未散去,沈期先是?扫过顾仪,确定?她没受伤后,将目光投向了地上的尸体。
“他终究是?作茧自缚,只是?没猜到你下手如此快。”
“沈家主,本宫还得去南方其余两州,可不能在黎州停留太久。”
换句话说,没时间?与夏嵩虚与委蛇,耽误时间?。
很快有沈府侍卫进入,将尸体入棺后抬走。
岑观言走出房门,将内室留给两人谈话,他衣上也有几缕血迹,在青衣上如绽开的红梅。
“侍卫大哥,如果方便为他寻个入殓师吧,还是?闭着眼?走比较合适。”
他语气?温和,侍卫有些诧异地望着眼?前俊秀的青年人,还是?应下了这个请求。
寻常人见仇人,恨不得寝其皮噬其骨,面前青衣的年轻人眼?眸清澈,通透而明亮,不带一?丝恨地提出建议。
或许是?看出了侍卫的疑惑,岑观言开口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可我不是?。”
他曾见过很多死亡,在家乡饥荒时的饿殍,在禺山一?战时羌人的尸体叠了一?层又一?层,好的坏的,美的丑的,最终都是?一?抔黄土,在坟墓里腐朽,或者运气?好些能成为后来人临摹的对象。
他尽力不将恨与怨带到死后,除了令他痛苦外,这种情感毫无意义。
说完后也不管侍卫是?否听懂他说的话,转身离庭院更?远了些。瓜田李下,非君子所栖之处,他无意窃听他人的对话,就该走远些。
庭院中的两人相对而坐,顾仪起身,在博山炉里换了种合香,清新如春日雨后的味道驱散了残余的血腥味,她眉头?终于舒展开些。
她开口问道:“沈家主,你想与他做戏,直到夏嵩真正叛离大宁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沈期:“不得已为之,还请殿下恕罪。”
顾仪:“他竟如此信任沈家,真是?不可思议。”
沈期端起茶杯后轻啜一?口,神情染上严肃的悲凉。
“我借口胞妹为先帝所杀,助他一?臂之力,脱离大宁,也算解我心头?之恨。”
他攥紧了手,维持住声音摇摇欲坠的稳定?,强忍着望向坐在他对面的顾仪。
顾仪显得很平静,除了手中茶杯被抓得更?紧了些,丝毫看不出异常。
“我知道。”
沈期的悲痛陷入惊诧,他重新打量着面前高?挑纤细的女子,看她的眉眼?,再?看她嘴边噙着一?抹笑,有千言万语想问,最终化为一?句:“你知道?”
“先太后向来身体强韧,幼帝出生时胎位也很正,本不会将身子亏空成那般脆弱,最后缠绵病榻,撒手人寰。”
“先帝下手的动机呢?”
“为幼帝铺路,沈家不也是?因?此事才南迁的吗?先帝撕破了与沈家的契约,在下手后下一?个目标就将是?沈家,于是?沈家以悲恸为由自请南迁,从此归隐此地,不理朝事。”
顾仪的语气?极冷,在早先有猜测时,她试探过宫厌,已得到了肯定?的回复,还是?不甘心想再?问一?遍。
可这便是?事实,被湮没在往事中的事实。
“殿下很聪慧,比你的母亲还要聪慧许多。”
沈期眼?中闪过泪光,很快被收回,他努力地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想抬手去抚摸顾仪的头?顶,最后还是?缩回了手。
“燕婉最大的悲哀便是?当初顾元秋寻她时动了心,那殿下呢,外面的岑尚书?又是?否值得你托付终身?”
顾仪想起外头?的岑观言,从那桩被确认为真相的宫闱秘闻中脱离,露出细微的笑意。
“沈家主,没有人值得我托付终身,他是?我所眷,是?我所恋慕,是?同路人,唯独不会是?掌控我的人。”
她红衣上血迹未消,说话时带着肃杀之气?。
又一?壶茶水烧开,热气?升腾。
沈期沉吟半晌,在年长之后脑海中总会不断闪现回忆,尤其是?与那个已见不到的人相关的记忆。
燕婉是?个很聪慧的女子,沈府的老师教?不了她,外头?延请的老师师更?教?不了她,于是?她只能自己?去翻阅沈家浩如烟海的藏书?,万事都想从其中寻到答案。
沈期比她大得多,总以为若有不懂之处,他也能教?会后来出生的小妹妹。直到燕婉询问的问题越来越刁钻古怪,从走生财一?道的圣人到前朝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