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虽不多,对这些伎户来说,却是个扬名的好机会,大家默认了,谁能得县令老爷那一贯赏钱,谁便是今年的花魁娘子。
“七娘子,你快看那边,是去年的花魁娘子。”黄娘子指着远处一个穿墨绿色衣裳的女子。
胡七七低下头,用脚碾碎一块土疙瘩,漫不经心的敷衍:“长得很一般嘛!”
黄娘子不以为然:“你还夸她去年跳的绿腰舞体态轻盈柔美,好似春风拂柳枝!”
“是吗?我不记得了。”
胡七七再抬头看那位花魁娘子,只觉得她姿态似弱柳扶风。五官虽然不甚出色,笑起来的模样,却能令人想到春天枯树枝头长出的嫩绿,充满着勃勃生机。
她联想到自己,一颗心早已满目疮痍,只剩下这副躯壳还活着,就像是永远不会发芽的枯藤枯树。
“真是令人羡慕!”
胡七七羡慕的是花魁身上的蓬勃朝气,而黄娘子却会错了意。
“我认为你生得比她好看......”黄娘子看向胡七七,眼神充满笃定。
胡七七五官很好看,只是常年的日晒雨淋,令她的皮肤缺乏少女的白皙莹润,反而呈现出一种健康麦色。
胡七七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有人夸她,她就会很高兴。
“我也觉得你比钱寡妇好看,我阿耶眼珠子有疾才会见不到你的好。”
“别这样说,我反而欣赏你阿耶对钱寡妇那二十年如一日的痴心。”黄娘子坚决维护酿酒胡,自从四年前酿酒胡在洪水中救了她一条命之后,她这辈子便认定了要嫁给他。
胡七七感慨:“我真想早点叫你一声阿娘,盼着你们给我生个弟弟。”
黄娘子很喜欢跟她聊这个话题,但她也有自己的忧愁:“我这么大年纪,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生孩子?”
“黄娘子,时间紧迫,你得趁早下手啊!”胡七七煞有其事的出了个馊注意:“要不然我去买一份迷药,撒到阿耶的酒水里,你趁机......”
黄娘子连忙捂住胡七七的嘴,不让她再胡说,但她却笑得更夸张。
在河边欣赏歌舞的其他女子都带着帏帽,只有胡七七和黄娘子走得匆忙,全然忘了这回事。好在今日一早,胡七七为了洒扫方便,穿的是一身男装,走出来也不算失礼。
不远处,有一位蓝衣少年被爽朗的笑声所吸引,朝胡七七这边看了过来。
虽然是穿着男装,但那娇俏的笑颜却令他想起诗经中的那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蓝衣少年默默的看着胡七七和黄娘子打闹,直到黄娘子发现了他的存在,“七娘子,那边有个人看了咱们很久。”
胡七七停下来,往那边一看。
男子朝胡七七笑着走来,边走边吟诗。
“丝竹声声舞不停,忽闻远处欢语声,有美一人婉清扬,回眸相顾心彷徨。”
“他在为你赋诗!”黄娘子捂着胸口,她比胡七七更感动。
胡七七大概是对夫子的戒尺已经记忆深刻,听到诗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在点评:“他若是拿这首诗去给夫子交作业,少不了要吃手板!”
黄娘子没读过书,品不出诗的好坏,认为能出口成诗的都是读书人。
“你看看,这儿所有的男人,全在看伎坊娘子跳舞,一个个的都好似三年不曾吃过饱饭的饥荒汉……比起他们,这位青衣少年倒是与众不同。”
胡七七正要说话,那青衣少年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拱手施礼。
“小生许睿英,万泉县人士,今年十八,我父亲做过太原府司马,官居六品,因祖母去世在家守孝三年。敢问女公子贵姓?”
许睿英一开口便将家世道出,原来他父亲是正六品的官阶,难怪他能穿青衣。
许睿英见胡七七穿着褐色衣服,也早已猜到她是庶人,但她身上却自有一股雍容气度,令粗布麻衣也无法遮掩。
她的姿容虽不似牡丹那般娇艳大气,却胜过春日桃李,像是春末夏初徐徐绽放的芍药:花开半舒半卷、珠蕊半藏半露。叶尽余翠,却香夺罗绮。
胡七七冷眼旁观,他显然是仗着父亲是太原司马的身份,认为自己的魅力令人无法拒绝,这种自恋的行径真让人倒胃口。
不过,她听张先生的故事里说过。男人对女人一见钟情,要么是因为才,要么是因为色。
胡七七自问并没有一见倾心的才华。
难道她还有令男子一见倾心的色相?
想到这一点,胡七七顿觉心情大好,也不再计较他的自恋和卖弄。
她正要回话,忽然被人挡住。
是哪个冒失鬼突然跑出来了?
“许公子,他是我的远房堂弟。”挡在她身前的男子回话,语带愤怒:“难不成许公子竟有断袖分桃之癖?”
胡七七一时愣住——不怪她没有立刻认出来自己的未婚夫,因为在她印象里,狄仁柏就是个高高瘦瘦的竹竿,永远低着头走路,而且还走得飞快,她跟在后面追都追不上。她看见他背影的次数,永远比正脸多。
“这……”胡七七定了定神,刚要说话,见狄仁柏回头:“闭嘴,你不许说话!”
胡七七心情很微妙,就好像被人当场抓奸,尤其她和狄仁柏之间还未解除婚约,她只好老老实实闭嘴。
“狄兄,我很抱歉!”许睿英脸色灰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