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侯铺的张忠实打着哈欠走过来问:“米梁今早回来了吗?我怎么没看见,狄大人还要找他问话呢。”
钱寡妇回答:“他跑得飞快,像一溜烟似的,您可能没留意。”
“你的意思是我玩忽职守?今早是我亲自打开的坊门,之后我一直站在门口,有没有人进出我难道不清楚吗?”
“张爷,我没有撒谎,他是真把我的钱全都抢走了。”钱寡妇一边哭一遍说:“兴许他是爬墙走的呢?坊墙还没他肩膀高,只要稍微蹬一下腿,他就能翻过去。”
“这倒有可能!”张忠实点点头,“他翻坊墙也不是头一次,上次还差点把墙给蹬塌了。你记着,他下次再回来你就大声叫,我让武侯铺的兄弟们都留点神,一准将他抓到。”
钱寡妇咬牙切齿的道:“等抓到他,你们一定要将他关进衙门里好好修理他。成日不干正经事,就知道赌钱,他还不如早点去死呢!”
说书的张先生好言相劝:“夫妻缘分都是前世修来的,你也积点口德吧,别当着儿子的面咒他去死。好啦,大家都散了吧,我今日给大伙儿准备了个新故事。”
胡七七看了看坊门,又看了看钱寡妇家和武侯铺的距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候,养鸽赵走到胡七七身旁,道了一声节哀。
胡七七也侧身向他施礼,请他出席酿酒胡的丧仪。
养鸽赵长叹一声:“胡老板真是个好人啊,想我刚搬来的时候,邻居们都嫌我的鸽子太吵,去官府告我扰民,不许我再养鸽子。还是胡老板出面帮我讲情,大家才肯容我在此地营生。”
听闻此言,胡七七再次向养鸽赵施礼表达谢意。
她的阿耶就是这样,急公好义,见义勇为。可是,为什么老天爷总不让好人活得长久呢?
“听说七娘子被胡兄弟救起来的时候,已经四岁了。”养鸽找装作不经意的问:“不知七娘子可还记得从前的事?”
第7章护妻
胡七七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面上却不显山露水,“我那时候年纪太小,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胡七七不动声色的打量养鸽赵,他穿着褐色的外袍,须发整齐,肤色虽然黝黑,肤质却很细腻。乍一看像市井众人,仔细打量却发现他其实很注重细节。他常年与鸽为伍,身上却没有异味,衣服上始终带着皂角的清香,这说明他其实是个很讲究的人。
养鸽赵道:“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想请七娘子替我解惑。”
“不敢当,赵叔父请说。”胡七七见养鸽赵态度恭谦,也不好一走了之。
养鸽赵道:“实不相瞒,在下乃长安人士,住在平安坊多年,是想寻一个人。”养鸽赵终于抬头直视胡七七,情绪难掩激动:“五年前,我在西市看见七娘子时,察觉娘子面相与故人相似,怀疑你是我要找的人。但当我问娘子是不是胡老板的亲生女儿时,你回答是的。可平安坊的老人都知道,七娘子其实是胡老板从河里捡来的。”
胡七七右眼一跳,脸上还挂着得体的微笑,“因为当时我与赵叔父并不熟悉,觉得问这话的人十分唐突,才不愿谈及自己身世。”
养鸽赵见她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二娘子,我是赵全福啊!二娘子小时候经常趴在我背上把我当马骑,我还带您放过风筝,这些娘子当真不记得了吗?”
胡七七眼眸微垂,心中叹息,这故人她到底要不要认?
其实她第一次在西市碰到养鸽赵的时候,就猜出了他是谁。
可是她如今既已决定过胡七七的人生,就不愿与过去有太多牵绊,她已在万泉县平安坊扎根,即使阿耶已经不在人世,街坊邻居也都还认得她是酿酒胡的女儿。
“我想您可能认错人了。”胡七七抱歉一笑:“我自懂事起,便只认识平安坊的左右街坊邻居,第一次见赵叔父也是您刚搬来平安坊的时候。”
养鸽赵还想说什么,胡七七微微福身:“赵叔父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告退了。”
养鸽赵明知她不喜提及往事,却不肯放弃这次机会:“七娘子被胡老板从河底被捞起来时,身上穿着什么衣服?”
胡七七没耐心再跟他耗下去,直接回答一句“我不知道”便要回家。
谁知养鸽赵一个闪身拦在她跟前,“烦请七娘子再仔细想想,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我当时还小,什么都不记得了。赵叔父如果想知道,那便只能等百年之后去地府问我阿耶。”胡七七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狠狠的道。
她已经摆明了态度,不想说这件事,可养鸽赵却全然不顾她的感受,非要一再提起,那便怪不得她口出恶言。
刚刚才停止抽泣的钱娘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拉扯着胡七七,嗓音尖锐:“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呢?”
胡七七嗤笑一声,反问:“你们算我的哪门子的长辈?”
“你别这样。”养鸽赵连忙拦住钱寡妇:“此事我有错在先。”
钱寡妇却迫不及待的要为养鸽赵主持公道:“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的,你不过问了她几句话,有什么错?”钱寡妇又拉住胡七七的袖子不放,“胡七娘,长辈问你话,你老老实实回答便好了,摆什么脸色?他有亲人失踪,正好跟你年纪相仿、容貌相似,便顺理成章的怀疑你是他走失的亲人。你刚从河里被捞出来时穿的衣服呢?拿出来给他看看啊,酿酒胡不是给帮你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