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七七的印象里,外祖母并非如此糊涂之人,她一直是个精明强势,冷静果断的妇人,甚至比全天下的男子更睿智,她感到不可置信,“圣人居然没有惩罚张昌仪?”
李隆基满脸遗憾:“没有。反倒是魏大人从此与张氏兄弟结怨,圣人怕他留在长安城继续让张氏兄弟受委屈,将他派去了洛阳,迁任为洛州长史。”
“你的故事讲完了吗?”胡七七冷静的问:“若是讲完了,快点说出你绑架我的目的。”
“我要带你回长安。”李隆基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我知道你不想回长安,也知道你不想回长安的原因。”
胡七七讽刺的冷哼一声,明知她不愿意回去,才要故意绑着她回去?
李隆基看她没有打断自己的话,觉得很满意,他继续道:“我需要你以宫女的身份呆在圣人身旁,得到她的信任,规劝她不要被张氏兄弟过分左右,以免误杀良臣。你的眼睛,和圣人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她看见你,便会想起自己死去的第一个孩子。传闻那个孩子是圣人亲手掐死的,也许她会对你充满愧疚,也许日后她对你的信任会超越二张。”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你可以不用与姑母相认,继续当你的胡七七。”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配合,我一辈子都只是胡七七。”
李隆基盯着她,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又再度出现。
“若没有人阻止张氏兄弟的恶行,长安城的形势会越来越严重,朝中的能臣力将会越来越减少,我大唐江山也变得岌岌可危。”他看见胡七七眼底的冷漠,表情闪过一丝受伤,他顿了顿,立刻道歉:“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商户之女,一时的错觉,竟把你当成了我的表姐薛长宁。你现在拥有安稳平静的生活,若我不来打扰,你将来会嫁人生子,一生顺遂。可我却对你期望太高,觉得你是那个能力挽狂澜的人。”
胡七七冷冷的道:“你忘了,如今是武周的天下!”
“可这天下迟早要重回李唐王室的手中,圣人已经册立我伯父李显为皇太子。”
胡七七笑他太过天真,“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圣人亲手将他从龙椅上拽下来的。”
“今非昔比,圣人已经老了,她变得心软,变得不再留恋权势,也变得更爱自己的亲人。”
胡七七立刻抓到他话中的漏洞,“你们都是他的亲人,有你们陪在他身边,为什么她却更信任张氏兄弟呢?”
李隆基回答不出胡七七的话,却缓缓道:“我听说,战场上的士兵一听到命令,便会肆无忌惮的往前冲,去疯狂杀那些与他们无怨无仇的异族。可是,当他们褪下盔甲后见到自己的仇敌,却只会畏畏缩缩的将刀匕藏在自己的袖袋中,不敢去找仇人拼命。”
“你的话,我听不懂。”
她其实听懂了,只是不想懂。李隆基眼神太过毒辣,总是能一眼看穿她的破绽。
“听不懂是吗?那我便说得更直白一些,你认一个市井之徒为父,甚至愿意为了给她报仇而不惜性命。可你却不肯为替你而死的亲生父亲洗刷冤屈?你这么做,与那些手握利器却不敢与仇人厮杀的士兵有什么区别?与你那冷漠的母亲又有何区别?”
胡七七怔怔一笑:“我也想过要替他洗刷冤屈,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若你手中掌握了权势,便能改写后世史书,更能令你薛家的后人重立祠堂,光明正大的供奉你们薛家祖先,续写薛氏族谱。”
胡七七被他说得满脸羞愧,她艰难的笑了笑,“其实你已经成功的说服了我,但我还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连回长安城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你说的那些国家大事了!”
“我知道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我也与你有同样的经历,也曾亲眼目睹亲生母亲被赐死在自己眼前,而我却无能为力。”李隆基抓着她的手,循循善诱道:“你要相信,我们是一颗大树上新长出来的枝丫,而圣人只是那颗树上逐渐枯萎的老枝。大树上的枯枝会随时凋零坠落,化为尘土。而新生的枝丫,则会开枝散叶,亭亭如盖。”
“可我这颗枝丫与你们不同,它已经长到了边缘之地,渐渐与主干脱离了关系,她不想亭亭如盖,只想彻底与主干脱离关系。”
“她想要彻底与主干脱离关系,那便只能强行从主干上折断。失去了树干的庇护,你觉得这颗折下的树枝,她还能活吗?”李隆基看着她:“天下不只是李唐的天下,更是所有人的天下,只要你活在世上一天,便无法与这颗大树脱离干系。”
“你说得这么好听,想欺骗谁呢?你真的只是想让我规劝圣人吗?难道你不是想安排我当圣人身边的棋子,助你登上那个位置?”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心事,那我更不能轻易放你回去。若你不同意与我合作,我也只能狠下杀手。至于将来谁登上那个位置,也都跟你没关系了。”李隆基笑了笑,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哦,还有一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的两位兄弟如今连姓薛的权利都没有,只能一个姓武,一个姓李!”
被李隆基强行撕下保护色后,胡七七才肯想起,那被她遗忘的嫡亲兄长和弟弟。她还记得当初离开家里时,母亲已怀胎九月,即将临盆。父亲总是将她抱在膝盖上,问:“长宁想要弟弟还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