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囊般的金属医疗器里,躺着睡梦中还眉头紧皱, 神情不安的虞煜。
他好像在做噩梦。
未经允许擅自回都,陛下不仅会勃然大怒,还会更加忌惮你。
老狱医见打消不了沈榭舟的意志, 继续补充道:况且这孩子已经成年, 成年后才突然出现觉醒征兆,是十分稀奇的事情,怕是圣殿也无济于事。
帝国圣殿, 是为半兽人们烙下禁制的圣地。
只有身上拥有烙印,才意味着是不会发疯、不会反叛的合格奴隶。
圣殿是秘术的起源地,也是唯一的仪式实施地。
进入圣殿的秘钥,掌控在皇帝手中,是为鞭笞天下的至高权柄。
我知道了,多谢您。沈榭舟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他几乎贴在透明罩上,无声凝视着罩中美人。
医生摇着头叹息离开。
天生的孽缘
不知过了多久,虞煜悠悠转醒。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除了昏迷前见到的沈榭舟,另一个人竟然是
四肢带有沉重枷锁,脖颈上也佩戴特制囚环的唐域平!
身为一直有流言说将因叛国罪被判处极刑的重刑犯,唐域平能在监狱里出入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尽管他身后还站着两名负责押送的狱卫。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走进来关门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虞煜身体状况。
而是斩钉截铁。
这门亲事,我准了!
准个鬼啊?!
虞煜内心充满了吐槽**。
脑里传来如针锥般的刺痛感,令他现在只能虚弱地半躺在床上,用眼神瞪着气氛莫名融洽的两人。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唐域平没有说话,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沈榭舟于是开口道:这便是我要同你谈论的交易内容。
和我缔结正式婚约,我会帮唐域平假死脱身,离开这里。他没有用你父亲三字指代虞煜如今名义上的父亲,而是直呼其名。
虞煜没有注意到措辞的细微差别,自醒来后愈演愈烈的痛觉令他无暇他顾:我要是不答应呢?
闻言,沈榭舟抬手从腰间抽出银白色的配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唐域平。
他眼睛一眨都不眨,手极稳。
仿佛虞煜只要吐露出一个不字,下一秒唐域平的脑袋就会炸开一个大洞,死于非命。
帮助死囚假死脱生,是重罪。虞煜的语气同样冷静,好像眼前危机,并不能令他触动分毫。
从大脑最深处传来的剧痛,令他眼前景象开始模糊,思绪也有些混乱。
虞煜没有表现在脸上,他还是那么镇静。
只有沈榭舟发觉,虞煜原本自然垂落的手指在轻轻颤抖,搓揉着床单,抓出道道褶皱。
唐伯父是个聪明人。沈榭舟看了眼唐域平,放下枪,重新插回腰带。
被人用枪抵住脑袋,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身戴重刑犯枷锁的唐域平脸上没露丝毫慌乱之色。
他点点头,默许了沈榭舟看似嘲讽的夸赞。
沈榭舟没理会他,径直走近看似在沉思,实则视野逐渐失去焦点的虞煜。
他单膝跪在病床上,拉过虞煜无处安放的手与之相扣,另一只手则熟稔地贴近虞煜的太阳穴,用着巧力揉捏帮他缓解疼痛。
手指很冰,好似散发着寒意的高山冰雪。
冰冰凉凉的触感温柔地按揉着小圈,仿佛有细微的什么东西沿指尖接触的地方流进来,渐渐镇压下脑海里山呼海啸般的阵阵潮涌。
眨了眨眼,视线重回清晰,映入虞煜眼帘的第一眼,便是沈榭舟格外英俊的迷人侧脸。
你虞煜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唰地抽回手。
原本积攒起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势,顿时一泻千里,消逝在卡了预备台词的话语里。
他干脆不搭理状似一本正经,近距离瞧眼底却浮着清晰笑意的沈榭舟,恼火地瞪向唐域平: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好,何必还要征求我的意见!
唐域平的视线,从两人之间此刻过于亲近的接触距离中扫过。
他沉声解释道:唐家翻案一事千难万难,前途未卜,我不能带你走。在这个其他势力鞭长莫及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庇护所。
但在离开前,我必须得找个人照顾你,目前看来,沈典狱长是最合适的选择。
忘记安维吧。顿了顿,唐域平叹息道,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就是轻信了安家的承诺,肮脏的政治斗争,却因此连累了你,
那么你便相信他么?虞煜问。
唐域平笑了笑,意有所指:相信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旁若无人的互动与默契,不像是一天两天能培养而成。
按理来说,从未离开过王都星的唐妤,和远在荒星的典狱长本该是两条零交点的平行线,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唐域平却不愿再追究那么多了。
与沈榭舟含有深意地对视一眼,唐域平低下头,带着沉重的枷锁,拖着步子,走出缓缓开启的房门。
狱卫在门口等着他。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一只垂垂老矣的雄狮,眉目间仍旧带着不凡气度,却已经失去当年沙场搏杀、拼出军功的雄心壮志。
当年联手排除万难的明主忠臣,如今一个醉心排除异己,一个遭陷害锒铛入狱,在时间磋磨中模糊了彼此最初的原貌。
旧时代渐渐落下帷幕,一片混沌的乱局中,属于帝国的新时代,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升起。
沈榭舟却不在乎那么多。
他再次俯身贴近,抬起陷入怔怔的虞煜的手,克制地在指尖落了个轻轻的吻,一触而过,快到几乎没有留下触感。
亲爱的。沈榭舟依偎在虞煜的肩膀,侧着仰起脸,说着抑制不住愉快之情的窃窃私语,现在,我正式属于你了。
他甚至狡猾地眨了眨眼,将那幅充满男性魅力的迷人面孔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潜意识里,沈榭舟知晓虞煜最喜欢也最受不了的模样。
他虽什么也不记得,却下意识知道如何改变策略,顺着心意勾引着他一见钟情的对象,一步步在眼前人意志最薄弱的防线领域高唱凯歌,攻城拔寨。
虞煜不得不承认,他完全有被这个讨喜的小花招引诱到,不知不觉在深深的对视中,神魂颠倒地坠入那片过于深邃的冰蓝色深海。
冷漠的高山冰雪,只愿为一人而热情融化,缓缓绽放出最鲜活的丽色。
更何况那本就是他曾经的恋人,矢志不渝追寻几世的灵魂伴侣,谁能忍心抵抗得住这样名正言顺的巨大诱惑呢?
他忽然很想吻沈榭舟。
只要低下头。
柔软而润泽的薄红唇瓣近在咫尺,待人启开唇齿,撷取其中芳泽。
可我不喜、不喜欢顶着自内而外难以言喻的高压态势,虞煜试图转过脸,从牙缝里挤出字,心如刀绞地道出违心之语。
他的声音结结巴巴,尾音低微到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喜欢你。
我知道。沈榭舟选择性只听见了最后三个字。
虞煜口不对心的肢体语言,以及过于过于激烈的应激反应,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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