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他登上了刚巧停稳的旅游小巴。
坐在无人的最后一排,他看了会儿车窗外的风景,巴士走走停停,游客上来几个又下去几个,他们像是很有默契,都不来打搅最后一排的安宁。
途中虞煜又看见好几次和地图后类似的标志,像是两支纠缠在一起的树木,又像是两个面对面相拥的线条小人。
他终于起了好奇心,直接拍照,调参数,网页搜图。
识图功能给他的答案是
宿缘集团
设计者林可淑
林可淑下嫁同姓贫家男大小姐与帅管家私奔林可淑的精神病史可悲的家族命运
往后新闻标题越来越离谱,虞煜也没了继续翻阅的兴致。
大概是开发商或投资商吧,也不知道这个集团是怎么做的品牌形象管理,第一页搜出来竟全是些狗血八卦往事。
抬起头时,车已经到了他想去的景点由于是终点站,巴士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不起眼地留在后排,连司机也离开了座位。
前门开着,嗖嗖风声从外头灌进来。
叮咚!
尊敬的各位游客,本次旅线的终点站黄泉池到了!请在游玩时避免在索桥上长时间逗留,抓紧护栏,注意脚下!
索桥的一头是黄泉池。
黄泉池边栽了一棵不知具体年岁的老槐树,参天蔽日,阴翳森森。
老林说,那双目白眼的老婆婆就坐在树下,团着手窝在摇椅里,低头打瞌睡,一天到晚不见清醒。
他那晚本是拍素材拍太晚了,刮风下雨天匆匆赶路去投宿乡民,没想到路过树下时竟被人拉住了袖口!
吓得他当场一个激灵!
现在虞煜来到了当初老林所说的地方,他就站在树下,却只看见了游客与导游所带领的游客团。
连氛围也不见多少吓人,幽静被喧闹所取代,槐树枝上系满了长长短短的祈福木牌。
虞煜停下脚步抬头望去时,正有游客坐在木梯上,挂着也许是死去家人也许是活着而不能相见的在世之人,他们的姓名。
簌簌的风,吹起满枝丫木牌相碰,撞出一阵一阵摇摆的当当、当当。
心莫名奇妙地宁静下来。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那些以为早已忘却的细节,轻而易举地再度浮上心头
等虞煜走出恍神时,天已经黑了。
他坐在大槐树下,不知不住打了个瞌睡。
是一个戴面具的工作人员叫醒了他。
后生伢子,你看起来有很多心事。工作人员背着手走在前面,带他深一脚浅一脚抄小路去下一站,找开走了的末班车。
为什么这么说?虞煜打开手机手电筒,刻意往工作人员的脚下照了照。
有影子。
他松了口气。
老槐树,是有灵的树。工作人员看起来很熟悉山中小路,背着手跳来跳去动作也很敏捷,不像虞煜还从地上捡了一截断裂的粗壮槐木,攥在掌心当做拐杖。
她苍老的声音随着夜风渐飘渐远:只有心有执念的人才会得到它的哀悯与祝福。
每个人都有执念。虞煜不为所动,执念是人类放不下的欲,亦是要渡的劫数。
那,你想放下吗?工作人员问。
不。虞煜答,因为不想遗忘,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哈哈哈
树干断截面抵地的笃笃声,远处传来的乌鸦哀鸣,高低相奏。
她笑道:极少听见如此坚定的回答。
也难怪,你身边能伴着那样一位令人惊叹的存在。
我还没说明白我的来意。与之前的冷静相比,这一次,虞煜陡然激动起来!
我听到了。老槐树也听到了。她抬起头看看月色,又匆匆加快脚步,不是你告诉我的。
听明白了,后生,接下来,我只是替人传话。
她苍老的声音陡然一变。
我在望着你,一直一直。
再等一等我,做好正式见面的准备
现在还不行但那一天那一天
不会,让你等得太久。
第137章 现实(10)
虞煜没有说话。
他的脸色混合着困惑与心神不定不止因为那个声音苍老的的面具人, 临走前留下的话。
为什么会说还没有做好正式见面的准备?
是因为作为联系载体的漫画人气还不够高,聚集到的念力,还不足以具象化出原本就来自低维书中世界的神明?
他有很多很多想要说的话, 想要听他说的话, 想要伸出的手,想要得到的拥抱。
但眼前的陌生人不过是代替传话。
再怎么样也无法取代真实的体温, 缱绻而确切的吻。
在虞煜竭尽心思挑选着他想要说出的一个一个词语之前,仿若附身的背后幻影就已消失在从云层后展露真容的月色里。
滴滴。末班车的司机拍着方向盘,提醒还未上车逗留在外的游客, 也叫醒了沉思的虞煜。
等他回过神时,待他抄小路赶上末班车的面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就像出现时那样神秘, 离开得也悄无声息。
虞煜把捡到的槐木带回了民宿。
从匆匆赶上的末班车上下来时,民宿还亮着灯, 老板娘坐在前台脑袋一点一点前倾打着瞌睡。
虞煜带着满身寒风走进来,吓了刚好睁开眼的老板娘一跳, 老板娘抬起头,有些忧心地问:幸好赶上了末班车, 你没事吧, 怎么这么晚才回?
大娘,您有听说过过一个姓林的婆婆吗?虞煜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
原本他心中并不抱多少希望, 只是来撞撞运气, 今晚过后,改变了他的想法。
你是说祭司婆婆吗?老板娘很惊讶,她老人家在几年前就消失在了山中,是她主动走进去的,大家都传,婆婆已经仙逝了。
其实在很多年前, 她就已经不主持祭典。
接任的新祭司是受婆婆关照多年的养子,也是力排众议,决定答应外头来的有钱人的提议,对外开放与交流,合力开发我们引路乡的人。
说到这儿,老板娘还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说话时也恢复了令人亲切的乡音:嗨,这都是当初被大公司派来游说我们的人说烂了的词儿,文绉绉的,一不小心就给背出来了。
外头来的有钱人大公司
大概就是宿缘集团吧。
得知自己也许是和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在夜晚相遇,虞煜除了觉得那位戴面具却身手极敏捷的祭司婆婆并不太像鬼魂以外,并不感到恐惧。
也许是他的错觉。
在并不太长的相处过程中,虞煜总觉得那位婆婆对他的态度过于和善,捉摸不定的问句里,隐隐透出几分像是长辈对小辈的关切与探究
难道她认识虞煜吗?
这似乎不太可能。
又或许,她认识和虞煜关系密切的人?
脑袋里转悠的疑问,还没有找到一个问题的突破口,便在内心油然浮现的迫切渴望中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