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想自己瞧瞧是不是裴云铮,明玥扶着葛凤栖出来站在车辕上打眼望,一看之下,自己早上才走过一回的大街上,正是半边红,半边黑。
红的那一面自是新郎迎着喜车,黑的这一面,却是凛凛骑兵,在最前头一人,闲闲地勾着银枪,铠甲映光,倒正是裴云铮。
☆、第170章
明玥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时竟想钻回车里去。
侍女取了帷帽给她二人带上,隔了一层轻纱,明玥心神一定却又改了念头,——那一身铠甲的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她便是着急瞧瞧也没甚不好意思的,左右都来了。这般一想,她心里微微的异样被压了下去,心中也松下口气。
前方街上,热烈喜庆、一片大红的迎亲队伍不得不停下,与艳阳下肃杀沉默的精兵形成了鲜明对比。前一刻,人群还是熙攘热闹;后一刻,被上万兵士身上随时要迸发出来的锐气所染,竟一时全部噤声。
裴云铮勾着一杆银枪,有些懒洋洋地看着对面矮了半个头的新郎。
那新郎叫做叫做林臻,倒也有些气度,面上虽是不善,却还是在马上拱了拱手,说:“不知裴将军这是何意?”
裴云铮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随手将银枪一挂,肩背笔挺,十分有礼地回了一揖,挂着三分笑意道:“裴某带兵一路疾行,倒忘了林大人今日成婚,好在赶上了,在这里道一声恭喜。”
他话一说完,后面的精骑齐齐抱了个拳,面无表情地看着林臻重复:“恭喜林大人!”
五个字,字字铿锵,明明是道贺之语,却让人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林臻背脊微寒,嘴上笑道:“多谢裴将军。将军得胜归来,林某也该向将军道一声贺,若不嫌弃,还请移步敝府饮杯水酒。”
“托林大人的福”,裴云铮似笑非笑的抚了抚肩头的虎威披挂,声音很轻:“裴某有命回来,酒便不必喝了,咱们也图个热闹,林大人总得留下点儿甚么方能过去罢?”
林臻哈哈一笑:“应该!应该!”随即朝后面招手,与他一并来迎亲的伴人也是南方的士族公子,面上笑了笑,眼中却隐着点儿不屑,怀抱着个大红的锦带,抓了几大把红包朝裴云铮身后扔。
街道两旁的人群发出了嬉闹声,有的便要上前争抢红包,然而裴云铮身后的将士们却无一人偏动分毫,使得挤上前来的路人也都讪讪松了手。
裴云铮拍拍胯下枣红战马,行到林臻近前,一腿盘起,横搭在马背上向前倾身,“林大人,这些……恐怕不够。”
林臻脸色微僵,“裴将军难不成要林某倾尽家财?”
“那倒不必”,裴云铮随意地摇摇头,脸上还带着笑,语调也是轻言细语:“林大人只需还我一万两千名将士的身家性命,即刻便可从此路过去。”
林臻心下大惊,强自道:“我听不懂裴将军在说甚么。”
裴云铮缓缓挑眉笑了下,他此时与林臻仅隔了半步的距离,声音不大,旁人看起来便像是二人在叙旧,虽然气氛有些奇怪……时便上来一人说:“云哥儿,乐一乐便成了,可莫耽误了林大人的吉时。”
裴云铮抬眼看去,却是崔煜,他眼中闪过几分了然,话却不知是对着谁:“诸位也知晓时辰耽误不得?林大人今日晚个一时半刻也仍旧能洞房花烛,仕途顺遂。然而,林大人笔下一顿,调往益州的粮草足足晚了二十余日,却生生断送了我上万将士的性命。各位良辰美酒一笑,可曾听见益州城中的悲哭?裴某此刻站在这日头下,方能给林大人道一声恭喜,看见林大人的红包赏银;裴某今儿若是没命回来长安城,晚些林大人撒的,便该是纸钱了。”
他声音随意淡漠,并听不出多么悲恸,明玥和葛凤栖站在外围,甚至听不见裴云铮说了甚么,但都不可抑制的心中一哀,前面崔煜又在说着甚么,明玥暗暗在找郑泽瑞,却半晌没寻着,听见有人叫自己,回身一看,是郑明珠。
葛凤栖也转过来瞧了一眼,郑明珠穿着橘红的襦裙,将帷帽的轻纱揭开,过来给公主福身,眼波在葛凤栖脸上稍稍停顿了一下便低下头去。
“崔夫人不必多礼”,葛凤栖道:“有话上来说罢。”
郑明珠起身,微微摇头道:“臣妇只是有几句话要与小妹说。”
明玥瞧着崔煜在前头说话,心里实不想与郑明珠多言,于是只是由红兰扶着下了车,并不走远,“大姐姐叫我可是有事?”
郑明珠偏头似是要打呵欠,捂着帕子生生忍下去,攒眉道:“那喜车里的新娘子是邓家姑娘,你竟也不叫小厮去拦一拦裴将军,还在这里瞧热闹!像甚么话!”
明玥闻言煞是意外,郑明珠甚时候还关心起邓素素来了?继而心中一动,望街上看了看说:“大姐夫与林家公子交好?”
郑明珠没忍住打了个呵欠,没好气地说:“同朝为官而已,哪里来的甚么交好!我是瞧不过眼。”
“崔夫人瞧不过甚?”问话的是葛凤栖,他显然也听到了明玥的话,皱眉道:“我家小姑定亲之时,本公主却未曾听说这林家还与崔家交好?”
“不曾”,郑明珠咬唇说,眼睛有些红,神情恹恹的,像是没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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