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带上公堂后,先往郑明珠的方向瞥了一眼。
明玥正挡在郑明珠的右侧,注意到他的动作,不禁细细打量起此人,见他似乎并不惊慌,也隐有几分气度,心下略沉,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郑明珠,郑明珠捂着心口,神情因紧张而显得僵硬。
——他们那日到崔府时,因郑明珠一心认定是巧格儿和林氏害了她,又加之受了药用,并未否认可能已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郑泽瑞几人心中十分理亏,虽也是要崔煜寻来那“奸夫”,但被崔夫人冷嘲热讽的岔了过去,闹得大大没脸,一时也未见人。
三日前那晚,裴云铮夜探崔府曾见人被关在外院,也画了画像与明玥,明玥并未瞧出甚么来,这时细看……她却觉不知哪里有些熟悉。
可是明玥确定,自己并未见过此人。
在她恍惚的当儿口,府尹已是问道:“堂下之人,报上姓名来,今年几何,家住何处?”
青衣男子稍稍沉默了一下,回道:“鄙人孟东来,今年二十有二,祖籍洛阳安县,今年早春时进京,现居于鱼化巷。”
明玥听他提及祖籍洛阳,心下微动,不由想要回头去看裴云铮,然而一抬眼,却见对面的崔容与似笑非笑地盯了她一下,仿佛有警告之意。
明玥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听得堂上继续发问:“孟东来,五日前的未时二刻至申时初,你是否在鲁国公府?”
“是”,孟东来抿了抿唇,皱眉答道:“那日崔公子宴请食客,孟某由朋友引去赴宴。”
“那你为何会与崔郑氏在一处?”府尹问话凌厉了几分,“你们是事先相约还是无意遇见?在此之前,你与崔郑氏可否识得?”
孟东来又看了郑明珠一眼,回说:“并不曾相约。在那日之前,鄙确与崔郑氏见过两次。”
府尹上官柏往前倾身:“你见她如何?”
孟东来沉吟片刻,似是谨慎想了下措辞,言道:“论其貌,则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论其神,则可为含金柳,为芳兰芷,为雨前茶。”
崔夫人在旁边立即狠狠呸了一声,堂外也有窃笑,甚至不知哪个还故意叫了一声“好”。
府尹拍案迫问:“因而,你便见色起意,动了奸淫之心?!”
明玥闻言不由朝公案上看了看,上官柏这话听起来像是偏责于孟东来,但实际更像引着他去解释。
孟东来神色出奇的坦然,他敛着一边袖子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遇而赞赏本就是我等文人常情,大人如何就能说孟某心存不轨之念?若这般论,史上曹公、宋公之才岂非要冤的撞墙?”
他这几句话说完,堂上堂下倒无言以对,太子抚着腰间龙纹玉佩叹息一声:“可惜了。本宫瞧着孟公子也不若寻常之辈,又怎能行出那等事?”
孟东来的脸上终于现出些羞愧之色,闭了闭眼道:“这也怪孟某自制力不够。当日午时宴饮过后,崔公子请人在北园赏梅,崔郑氏带人摆了茶点招待,其间侍女斟茶时不慎污了孟某衣衫,便请到西厢更衣。出来时门外却等了一位姑娘,问我可丢了甚么东西?
我上下一寻,却是洛阳故友的一封荐书不知掉在了哪处。我一时大惊,好在见这位姑娘识得,是崔家少夫人崔郑氏跟前的,便请她帮忙找一找。那姑娘掩唇笑了片刻,问我可是打洛阳来?故友是不是洛阳裴家的公子,荐书是否要递到滕王爷府上的?
我自连忙称是,她便笑了好一会儿,言说‘这便有条现成的路,你却非要去寻那远的,随我来罢’。”
他说到此处,堂上几人神情都有了些微变化,明玥也霍然转头去看郑明珠,她丝毫未与自己说起此节!
郑明珠却是恨声道:“我没有让丫头将你带过来!”
“肃静”,府尹喝斥了一声:“崔郑氏,本官自会给你辩白的机会,休要着急。孟东来,你且继续回话。”
郑明珠胸口起伏,有些站不稳,不得不扶住明玥一边胳膊,明玥没吱声,只暗暗朝外看了一眼,见裴云铮轻轻朝她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妨事,这才又稳下心神。
那孟东来叹了口气,续道:“我随那位姑娘一路行去,见离梅园有些远了,恐有不便,连忙问是要去哪里,所见何人?她掩嘴笑说,上次在兴善寺,公子急急忙忙地打台阶上冲下来,撞到了我们夫人的轿子,差点儿将人给摔了,连句抱歉还未好声说过呢。
她这话说来,孟某确实歉意,上回因有急事在身,不小心冲撞了少夫人,是该赔礼。因随她到了一处后山旁,我瞧那处与后宅相隔,想来崔少夫人也非计较之人,孟某赔个罪便可,哪想那位姑娘将我领到那后便不见了踪影,我左等右等不见人,心中觉得不妥,便要原路返回,却一时迷了路,听到不远处似有水声,只好依着寻过去,不料是一处温泉池。
其时隐约有女子说话声音,我正待退开,池中却呼喊了一声,我恐有人溺水,忙探身去看,却被人拉了一把,扑进池里。
东来不熟水性,难免慌乱了一阵儿,且温泉水热,一番折腾后忽觉大为不适,身子犹如火烧……旋即有人扶了我一把,定睛看去,却正是崔少夫人。”
孟东来闭了闭眼,声音有些痛苦:“少夫人对东来一番青睐,东来心中感激。此生无法,来世做牛做马为报。可夫人不该以药迷情,毁了东来清誉,也害了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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