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擦着唇,亲了他一口。
☆、12
24
病床上,郝春终于被制服。
阿斌阿高两人分别摁住他胳膊,迫使郝春头朝下,半跪在床头。条纹病号服下郝春脊椎骨不断剧烈起伏,瘦的嶙峋。
陈景明垂下眼皮。
陈景明身侧的那医生就像是接到了什么信号,窒息了一瞬,随即终于下定决心般大步走到病床前,猛地推下注射器。
药是早就准备好的,针管也是现成的,可是陈景明眼睁睁看着那医生在他冰冷的视线下竟然手抖了两次,直到废掉两个针头后,第三次终于成功将药液注射入郝春的静脉内。
郝春猛然弹起来,眼白往上翻。阿斌阿高两人人死死摁住他。可能是郝春痉挛的实在是太厉害,阿高手指稍微松动,郝春便从桎梏下蹦出来。
却也仅够他翻个身而已。
郝春头朝下,半边脸侧过来,只有一只冷漠无情的眼睛。那只无情的眼,瞳孔正急遽收缩,眼睛内眼白过多,只余下一点漠然的黑,漂浮在他过于空白的眼球。
冷冷地看向陈景明。
陈景明几乎完全没过脑,在瞬息间狂奔到病床边,单膝跪下,双手捧住郝春的脑袋亲吻。
“阿春——!”
他亲吻郝春的眼皮,郑重地、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一次,请你一定要信我!剩下的路,我替你跑!”
阿春……你只需要坐在看台边,为我呐喊就可以了!
*
那是个燥热的秋季。
初三(三)班的学生扎堆坐在一起,白t恤,深蓝色短裤,女生们长发飞扬。陈景明捏紧拳头坐在看台第一排,头顶戴着一枚白色棒球帽,薄唇紧抿。
郝春背后贴着鲜红的13号号牌,甩动两条肉乎乎的大长腿奔跑在暗红色橡胶跑道,身侧是呼呼的风。其他几个选手在弯道时试图超过他,肩头朝郝春的方向挤过来。
陈景明倏然从看台站起,双手捏拳。一双眼睛死死地看向跑道。
“四百米冲刺而已!”旁边有嗡嗡的人声。“班长你太激动了!咱班能赢……”
陈景明身形微微颤抖,却强迫自己垂下眼皮,有一瞬间他几乎尝到了舌尖血的锈味。
郝春膝盖受了伤,确切说是膝窝。眼下站在跑道上弯曲膝盖进行快速冲刺动作,对于郝春来说都是一种锥心刺骨的疼。
陈景明咬牙。
郝春膝盖受伤这件事班上没人知道,只有他。因为他喜欢这人,所以恨不能代替这人尝尽这世间所有的苦。
恨不能,把这世上所有的欢喜都给他。
*
那年陈景明下意识已经冲出了看台区域,与此同时跑道上的郝春果然叫后头赶上的那个高个子男生不怀好意地用肩头撞了一下。郝春身体一侧,受了伤的膝盖反应不及时,右腿一抽,整个人朝地上栽去。
可就在快栽到地面的那一瞬间,郝春却还记着要往前冲,上半身往前俯冲,风声从郝春耳后呼呼的过去。郝春右腿拖拉着往前挣,是一个险些跌倒、却没有最终栽倒的局面。
看台上一片惊呼声。
陈景明快步冲过去想要抱住郝春,他人刚到跑道两侧,教练就跑过来拉着他。
记忆中,有胳膊拽住他的手,老师的呼喝声在他耳畔炸雷般响起。
可惜陈景明什么都顾不得了。他那时眼中只有受了伤的郝春!大概是也听到了他这边的动静,郝春猛然抬起头,呲牙咧嘴地朝陈景明露出一个笑。
郝春笑得很high,丹凤眼儿半弯,两粒小虎牙惯例尖尖。
陈景明一瞬间鼻酸,捏紧拳头正准备开口说话,郝春却突然又踮着脚一抽一抽地往前跑,几乎是以单脚跳的姿势跑完了全程。
这一次当然是没有名次,他们班梦寐以求的大奖——全能奖项的理想,就这样破灭了。
看台上初三(三)班的学生一片嘘声,竖起中指,还有吹阴阳怪气口哨的。女生们纷纷在那里交头接耳,不知郝春这家伙临时犯了什么糊涂。
陈景明耳中是乱七八糟的人声纷语,眼底是那个被众人遗弃了的孤零零站在在积分牌处的郝春。郝春耷拉着脑袋,嘴角抽着凉气,一手在揉受伤的右膝盖。
跑输了,白球鞋的鞋带散了,阳光下郝春站在那里像一条丧家犬。
陈景明忍无可忍,终于铁青着脸冲过去,阳光下影子覆动,郝春被吓了一大跳,回头见是他,才呲牙咧嘴地笑道:“没、没啥事儿,你别过来!”
郝春一边拼命护住伤口,一边下意识往后退。
像是在故意躲他。
陈景明大力掰开郝春的手,目光落在他受伤的膝盖。昨夜刚敷过药的地方伤口又裂开了,血从里头喷涌而出。
“老师,这里有人受伤了!我带他去敷药!”陈景明大声喊了一句,也不等旁边教练员过来,直接背起郝春就往学校医务室跑。
郝春趴在他背上,有些怪不好意思的。“陈景明你放我下来!”
“你别动!一动,血流的更快!”陈景明寒声道。
“旁边就有医药箱,冷敷一下喷点药粉就好了。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残废了!”
“你如果残废了,我一定会将那人弄死。”陈景明恨恨地低声说了一句。
郝春沉默,大概是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