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明皱眉。“那个人不是你男朋友。”
“那个人?”郝春一呆。
郝春刚开头说了那么爆.炸性的消息,他以为能震住陈景明,至少能震住那么几分钟吧?结果这家伙就只听见了他称呼钱瘪三为男朋友。
钱瘪三当然不是他男朋友,在他这也从来没得到过男朋友的待遇。
郝春故意这么说,是因为他觉得现在自己还算清醒。他得趁着难得还没发病的空档儿,尽快把话都交代了。这么多年他都没能拒绝得了陈景明,这家伙又聪明又狡诈,时间一长,就能逮住他话里漏洞,然后把他的破烂人生掀翻,一条一条、一桩一桩地去查。
直到把他掀的底裤都不剩。
“我那个爸,坑蒙拐骗,还特喜欢放高利贷。十年前他不是跑了吗?”
陈景明静静地注视他,两道料峭浓眉动也不动,安静的甚至带点冷淡。“嗯。”
他一直也不喜欢郝春那个爸。郝周弟的所有资料就在他手里,他知道郝周弟因为诈骗罪二次入狱,但真相并不是郝春说的那样。
所以郝春又想骗他什么?
郝春却一点儿被识破的自觉也没,兀自皱着鼻子笑,笑声呵呵的,说的跟真的一样。“他跑到南边儿一个城市,换了个名儿,仍然活的逍遥自在,哦他大概是又有了女人。”
陈景明顺着他,又嗯了一声。
“然后老子特么贼不服气!”郝春用吊着输液瓶的胳膊捶打病床边沿,笑的跟抽风了一样。“老子就聘了私家侦探去找他,找啊,一直找,终于在火车站把他给逮着了,然后老子立刻就举报了他。”
陈景明俯身凑近他,叹了口气,轻轻地啄了口这人笑到打皱的鼻尖。“那是他该得的。阿春,我们已经结婚了,可你……到现在还没跟我说一句真心话。”
什么叫真心话呢?
郝春直勾勾瞪着陈景明尬笑。“你这样不行的!”
他又强调了一遍。“陈景明你这家伙总是太聪明,老子摸不清你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你与谁好、与谁不好,你丫的到底喜欢老子的哪点……你丫的也从来都没说过真话。”
陈景明默了默,薄唇微抖,逼近了俯身凑到他眼皮子底下。“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我说了很多年,也说了很多很多遍。阿春,我以为你能懂。”
*
二十年前的金星中学,陈景明也是这样凑到他面前,喷吐着温热的鼻息,话语里有言辞不能形容的温柔。
“阿春,我以为你能懂……”陈景明板着脸,站在天台上一字一句地对郝春道:“我爸在a国,华国不允许同性结婚,但我们可以去a国。我以为你知道,我要的是我们两个人的一辈子。”
盛大的背景下穿着白衬衫黑裤的陈景明居然挺帅!
至少当时当地,帅的让郝春挪不开腿。
十五岁的郝春嗫嚅半天,最后却忍不住笑起来。他当时笑的前仰后合。“啊陈景明你这个傻子!你会后悔的,我爸会掐死你你信不?”
十五岁的陈景明扬起脸看着吊儿郎当坐在栏杆上的郝春,勾起薄唇,分明两只拳头握的青筋都迸出来了,却故意绷着脸说的云淡风轻。“啊,他不敢的。”
*
二十年后,陈景明又把那句话说了遍。“阿春,你爸那个人……”
郝春抽搐似地笑了声。“我爸吃喝嫖赌,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要不我妈怎么死的那么早?她疯了,他就下死手揍她。”
“可他不敢动你。”陈景明说的异常肯定,肯定到可疑。“阿春,你撒谎。”
郝春翻了个白眼,龇牙冷笑。“他不敢动我?你丫是不是忘了当年老子天天被他揍的一身伤?他哪点不敢动我?他凭什么不敢动我?嗯?”
陈景明俯身,又凑近了一寸,薄唇微抿。“那是二十年前。后来,我给了他钱,让他滚远点。阿春,他不是跑路,他是拿了我给的钱,不得不离开冀北城。不得不,离开你。”
郝周弟揍他的记忆停留在十五岁。
十五岁后,郝春确实再也没被他爸揍过。确切说,是生日那晚陈景明背他回去之后。那条路很长,长到夏风微卷,记忆也在夏风中铺展成一幅历历鲜活的画卷。
“……你从没说过,”郝春嗓子沙哑的厉害,喉咙口就像正在渗血那样地疼。“你丫从来没说过!”
陈景明静静地望着他那双冰凉的眼睛,笑容略有些苦涩。“那是因为你从来没问过。”
他问,他就会说吗?
郝春觉得这事儿不能信,可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不能不信。他吞咽着喉结,笑声呵呵。“我爸,他拿了你多少钱?”
陈景明两只手撑在他身侧,俯身,呼吸中带着最后的袅淡的古龙水气息。“三千万。你当年没要的那三千万,我后来陆续都给了他,条件是,他从此后得滚的远远的,再不能伤害你。”
十六岁开始,郝春寄居于那个芜杂的大院内,每天晚上都被陈景明接回去吃饭睡觉。那时他以为只是因为他爸跑了,陈景明和陈景明的爷爷可怜他。
如今看来,原来一切不过是交易。
郝春笑得更加讽刺了。“你真有钱啊陈景明,你丫是拿钱砸了,好买下老子的青春?亏老子一直以为你后来与我那样好,是因为你爱过我。”
“不是爱过,”陈景明挑起两道料峭长眉,薄唇再次抿紧。“不是过去式。阿春,我一直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