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丫……”
“阿春……”
他们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停下。
和过去很多年那样。
时光于他和他,大概是真的从来就没能真正流动过。他们之间不是那条流淌的时间之河,时光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一枚镜子。
那年他们分手,镜子从中央一掰两半。现在他和他又重新遇见了,于是,破镜他妈眼看着就要再次重圆。
郝春更加不耐烦了。他疯了十年,这家伙一回来,他突然就什么都看明白了,也都什么都弄懂了,包括他脑子里那些炽热火红的太阳、无数个碎片一样割着他心口疼的镜子,哦还有那些不断缠住他手脚硬拖着他往下坠的黑色海藻。
什么样的海藻会是黑色?这他妈分明就是陈景明的头发!
郝春猛地一抬手就揪住了陈景明的头发,刚洗过,还湿淋淋的透着股海水香。这他妈就是当年他最喜欢的味儿!透着点儿凉,海水底下藏着一本老正经的闷骚味儿。
郝春猝不及防地搂抱住陈景明脖子,瞬息间就与这家伙贴的严丝合缝儿。然后,唇就吻进去了。
他再次被这两片薄唇吞咽。
陈景明这家伙,就是他的那片漆黑不见底的海域,水藻蔓延,次次都咕嘟嘟地开着一股透心凉的滚泡儿。然后就在那座海的底下,也死鱼样躺着他郝春的尸体。
郝春手中动作越发激烈起来。陈景明被他带的,明显从一脸懵逼变成了欣喜若狂,几分钟后,主动占据了主导权。
“阿春,阿春我……”陈景明胡乱地伺候着他再次进入高点,一边忙着给自己弄好,又担心郝春现在实在太瘦一会儿嫌疼。就这样繁忙,他还是得小心翼翼地再确认最后一次。“阿春,我很高兴,你呢?你……你会不会后悔?”
陈景明现在挺卑微的,是从前那些文艺范儿里的书写的,差不多就卑微到尘埃里头去了。可是郝春一点也不想心软。
他故意咧开嘴角,大张腿缠着陈景明。“嘿嘿,都箭在弦上了,你说老子会不会后悔?”
“……阿春!”
陈景明眼底都红了。
“少废话,你丫到底干不干?”郝春笑的露出两粒小虎牙,丹凤眼尾倒垂着,自下而上地扫着陈景明。
带着点蔑视。
陈景明哪能受得了被他这样望着,瞬间汹涌了,可真子弹上膛了,他却又懵逼地憋红了一张俊脸,吭哧吭哧,哑着嗓子来了句。“……没油。”
郝春似笑非笑地乜了他一眼,眼风儿斜扫,望着台子上那一大摞瓶瓶罐罐类杂物。“陈少,这是你家开的医院,能没油?”
陈景明脸色涨得差不多就快紫了,几次张嘴,大概是想驳他那句“陈少”,但最终还是咽下去了。两道料峭长眉压着,长而卷的睫毛微颤,薄唇也在抖。
两个人近在咫尺,姿势还挺不可描述的。
郝春响亮地嗤笑了一声。“不行你丫就给老子滚下来!”
他嗖地缩回腿,十足摆出了一副鸣金收兵的架势。
“……你,你别动,”陈景明难受地按住他,强行憋着,是个圣人也忍不得,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柳下惠。
陈景明抱住郝春架在自己腰间,喘着粗气对他说,“你、你再忍一分钟。”
郝春斜眼乜他,不说答应,也不算不答应。于是他就被环抱着,与陈景明一起下了床,挪动到台子前。哗啦啦,台子上的东西被陈景明弄翻了大片,陈景明的修长手指稳稳握住了一瓶油状的药。
一路颠簸,郝春其实已经被碰到了秘处。但他也在强忍着,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爱陈景明,哪怕脑子不爱了,身体依然对这个人保持深刻记忆。
这样亲密地碰触,于从前是家常便饭一样的寻常。可在分手十年后,这还是郝春第一次被人碰。
啧,他有点不想忍耐了。
“你丫快点!”郝春用这么多年老烟龄飙出来的沙哑烟嗓怒了,低低地、难耐地吼了句。“你再不快……啊!”
陈景明猝不及防地进入,带着一股弥漫的药油气味。
郝春瞬间说不出话了。他眼神拼命往上翻,眼白暴露出来,嘴角微微咧开。头顶依然有一盏明亮的灯光,或许不是一盏,而是无数盏。就像那年那月的老房子里,他和陈景明滚在一起,无尽疯狂的那个白天与黑夜。
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他们俩连续滚了三天,从客厅到床脚,竭尽全力地嘶吼着。
十年前,他们爱到野蛮。
他们爱到用尽全力。
慢慢地,一滴眼泪从郝春眼角落下来。他今年三十五了,他没有多少余生可以用来再与这个人死缠烂打了。他的病来自于遗传,常年都得靠药撑着,他撑了十年,这么艰难,不过就是拼着那口气。
他不服气。
他觉得他是真的爱着陈景明,用尽全力地爱、傻不拉叽地爱。就连他的身体,也依然这么忠诚地、可笑地爱着陈景明。
这世上无人能否定他对陈景明的爱,他自己都不能!
可陈景明终于还是成了“别的男人”,拥有一张模糊的脸,转过身,就是人群中模模糊糊的一抹背景色。
二十年后,哪怕他都已经当面戳穿了谎言,陈景明依然能轻言细语地吻他、狂野如牛地耕他。
二十年后的陈景明,可怕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