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问话里的疑惑深深地触动了我内心残存的自尊,若是没有周国公主这个身份,说起我来怕是也只能评价花瓶二字了,温柔贤惠确实是半分也谈不上。
褚钰搁下折子,满饮了一杯茶,眉头紧蹙:“是不是每次孤来都要带着一股怒气而去,你这样刻薄究竟是哪里学的?”
我轻轻搁了扇子,眉目间仍旧带着半真半假的笑意:“倒是也有人说过妾身刻薄,这大约是性子使然,半分也改变不得的罢。”
褚钰到底是拂袖而去,半分留恋也没。也对,一国之君面对我这样的咄咄逼人没有责罚都已经是仁慈大度了。
碧拂捻直了灯芯,点了灯,一瞬间屋子亮了起来。她走过来,忧心忡忡地问:“主子真的不吃晚膳么?还是多少吃一点罢。”
我摩搓着玉坠穗子,淡淡吐出一句:“没胃口,你不必忙活了,去歇着罢。”
半刻见碧拂不走,我抬头看她:“若是想说什么便说罢,你我之间没什么不能问的。”
碧拂嗫嚅道:“主子故意触怒王上是为何,金宫里的天是谁,主子难道还不知么?”
一杯冷茶匆匆滚进喉咙,我咳嗽一声,耳听夏夜的风吹拂着廊下的灯,发出阵阵声响。
“我只是不想那么快消气。”最近所有的事情夹在一起,我觉得脑子都快炸了,怡贵妃的事情到底让她难以释怀。
“他对主子不错。”碧拂清秀的面庞上满是不解,甚至脱口而出:“即便是当年的世子爷也不曾这般的……”
啪嚓——茶杯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放肆!”我本就心情不好,此时一听她提及秦观,内心深处的伤又被撕裂。
碧拂扑通一声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她也是知道这样的话真的是逾越了。
踏着月色,我独身一人走出金阙宫,将身后跪着的碧拂留在屋里。
金阙宫距离宫城门不近,我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一抬眼就发现高耸的城墙立在面前。
我抬头看着这样高的城墙,忽然就想起了长安,那座繁花似锦的城池里我遇见这世上我最爱的男人,可如今连见一见他的坟冢都是奢求。
长安也是这样高的墙,这样灰暗的砖瓦,这样牢靠的守卫。
不远处马蹄哒哒声,我眼见着青衣玄甲的将军骑马而过,在我的面前停下。
他抱拳:“甲胄在身,不能见礼,还请娘娘勿怪。”语气顿了顿,又道:“娘娘可是有什么难处?怎的不见身边侍女。”
我抬头看他,辨别许久方才想出眼前这面熟之人是谁,周国送嫁的礼臣在云中郡和金国使臣交接,而在云中郡接我嫁仪的便是这个男子。
“宋衡?”我脱口而出。
宋衡愣怔一下:“倒是难得娘娘还记得末将。”
我举步朝宫门走去,宋衡利落下马,伸手吩咐身后跟着的士兵原地等候,距离云中那次相见已经是一年之久。
我转个弯登上了高耸的城墙,城墙的阶梯不仅高而且抖,我费力的用手把着墙砖往上登,宋衡深知礼制,安静跟在我三步后,看着我登上去,并没有出手帮忙。
登上城墙顶的时候我的力气已经快尽了,深深地吐了口气,我回身看着沉默的宋衡,问道:“长安是哪个方向?”
宋衡一愣,并没有多问,伸手朝着远处一指:“是那边。”
我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叹息道:“明日怕是要下雨的,不知道长安下不下雨。”
“娘娘这样的话此后还是别提及了。”宋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提醒道:“天色晚了,还是早些回去方好。”
我叹息一声:“长安的雨,奉远的雪,都是回不去的。”
说完我怅然若失,夜晚的凉风吹进我的袖袍。
我转身下了城楼,手掌摩挲着砖石,这样的古城里到底留着多少不甘的魂魄。
临近金阙宫的殿门,宋衡抱拳停下,临告退之前却问道:“娘娘曾居于奉远?”
我不愿多说,含糊道:“小住过。”
夜风阵阵吹拂发间冠钗,衣摆猎猎作响,宋衡抱拳:“末将告退。”
我并未在意他的话,转身回了金阙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