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虞氏闻言恨恨道:“那若是真的如皇后娘娘所说的,宁妃其心可诛!”
周惜若心中轻叹,自古以来天家夺嫡之事层出不穷。史上多惨烈的都见过,父子相忌,兄弟相残。她每每劝了宁妃和虞氏两人惜福,但是若是不争将来就是君臣之别,让她们如何心甘情愿?
周惜若看定德妃虞氏,郑重道:“本宫知道你也有这份心思,但是宁妃的皇子说到底胜算是最小的,皇上不会再让齐国有第二个安王。你可明白?”
德妃虞氏是个聪明的人,虽明白周惜若的话但是这事到临头也不愿就这样再隐忍下去。
她眼中沉沉:“可是皇后娘娘,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周惜若看了她,道:“那你想要怎么做?”
德妃虞氏只是不语。
周惜若想要劝,却已觉得无力。她挥了挥手:“你把心头不该有的念头压一压吧。本宫怕你惹祸上身,大皇子无母可依。”
德妃虞氏只道:“皇后娘娘,臣妾可是与您心思一样的。皇后娘娘最不应该舍弃的便是臣妾的襄助。”
她说完退了下去。
林嬷嬷上前,她方才也见到了德妃的脸色,皱眉道:“德妃在宫中好多年了,又掌管了这么久的后宫,恐怕不会轻易隐忍。”
周惜若点了点头,明眸中流露淡淡的无奈:“她隐忍太久了,从锦容华一直到了如今的宁妃从未出头过。如今大皇子在她手中教养,她肯定要孤注一掷。”
林嬷嬷面上忧虑:“那万一两妃相斗,两败俱伤怎么办?”
周惜若恍惚一笑:“好话说尽,本宫不想再管了。”
林嬷嬷只是叹息。
周惜若握着林嬷嬷粗糙的手,眼中隐隐有泪意:“母亲若不嫌弃,将来就随我一起走。我奉养母亲到老。”
林嬷嬷面上动容,点了点头。
……
秋狩很快就到了。齐国与楚国的议和盟约也基本上都谈妥了。两边各自退兵三十里,以晖州外的泠河为界,开始休战,互不出兵,等楚国使臣回国,将议和国书呈给楚再正式退兵。
秋季,齐国是十分舒适的。正所谓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正是狩猎的大好时节。
内务府带来为皇后裁制的骑装,银白的纯净无暇、粉红的娇俏中流露英气、玄色的冷凝肃穆……一件件既贴身又好看。周惜若挑了几件件,其余的便一起带去以防弄脏了备用。
中宫的宫女们忙忙碌碌,忽地,有内侍匆匆前来传旨,御驾不一会便会驾临。
周惜若一怔,手心便冒出了涔涔的冷汗。自从龙越离被她揭穿佯装失忆之后,他似乎便憎恨了她,连带着这中宫都不曾踏足。
她正想着,龙越离已前来。
他今日穿一件银白绣金丝龙腾祥云骑装,肩头处缝了一块坚硬的皮革。修长秀美的手上还戴着一副皮质的护套。一双狭长的深眸中,眸光熠熠。周惜若上前迎驾,她看了一眼,心头微微一怔,龙越离这一身骑装大异往常,像是特别制出来的。
龙越离站定,看着面前的周惜若,微微展开双臂,玄黑晶亮的眸中含着一丝浅浅笑意,问道:“皇后觉得朕这一身如何?”
周惜若淡淡夸奖道:“很好。”
龙越离回头吩咐一声,有内侍拿了个金丝铁笼上前。周惜若看了心头一惊,只见里面养着一头浑身漆黑的鹰,目光凶狠,见着生人猛地蓬开头上的羽毛,其状吓人。
她退了一步,面色微微发白:这是传言中的海东青。
她定了定神,问道:“这只皇上哪里寻来的?”
龙越离伸手入铁笼,轻抚海东青的羽毛,方才怒发冲冠的海东青一下子温顺下来。
他一双琉璃深眸看着周惜若,漫不经心地道:“自然是有人专门训练进贡给了朕。这海东青能飞千里不歇,地上一只兔子都能发现。更妙的是,主人想要叫它寻什么它便能跟着,什么都逃不过它的一双厉目。西域人时常有人训练了这种海东青去侦查敌情,捕捉逃犯。”
周惜若心中一突,脸色煞白。
龙越离含笑看着她,问道:“皇后觉得这海东青怎么样?”
周惜若定定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半晌才道:“很好。”
龙越离挥了挥手,命内侍把海东青拿下,这才微微一笑,道:“朕也觉得这扁毛畜生很好。起码忠心耿耿,一旦认主,永不背叛。”
周惜若忽地笑了起来,道:“皇上说得极是,这畜生当真是比人好些。人心易变,畜生始终如一。皇上身边应该少点人,多一点这种畜生。”
龙越离俊脸一沉,怒道:“放肆!”
周惜若面色不变,淡淡道:“臣妾说错了吗?”
龙越离走到她跟前,盯着她的明眸,看了许久。
周惜若与他对视,淡淡道:“皇上要知道,人不是畜生,不是物件。人有感情,感情不在了再勉强也没有用。”
龙越离忽地一笑:“是,朕忘了,你早就心不在这里了。”
他说完冷冷对内侍们道:“好好看着皇后,她若是不小心‘走失’了,你们就等着提头来见吧!”
他俊魅的面上有一抹冷硬的弧度,眼底的怒色连最迟钝的宫人都战战兢兢。
周惜若无言地看着他离开中宫,这才跌坐在了椅中。敏感如龙越离也察觉到了什么了吗?还是他也在害怕她又一次地逃离?
周惜若坐在空荡荡的殿中,冷冷地笑了起来。
……
第二日一早,御驾出宫,向更远一点的青州的御草场而去。周惜若坐在龙辇中,因起得太早,幽幽的龙涎香熏得她昏昏欲睡。龙越离与她在龙辇中各自一端,两不相犯。周惜若满头朱钗,重得头皮都发紧。
她不适地动了动。那边就传来龙越离冷淡的声音:“想歇就歇一歇,你这样朕看了也觉得难受。”
周惜若看着他俊颜上的不耐烦,自嘲一笑,遂除下了凤冠歪在了锦墩上。
龙越离看了一眼她脚边随意丢着的精美凤冠,忽地道:“惜若,其实你一点都不把这皇后之位放在眼中是不是?”
周惜若只是沉默,良久才道:“不是不放在眼中,是觉得我根本不适合当皇后。”
龙越离嗤笑:“就算你逃得了朕的身边,邵云和那边你又如何能去?白马寺一事他恨你入骨。就算你能在他身边,还不是一样要在后宫中与那些妃子争宠?惜若,你觉得那也是你想要的吗?”
周惜若缓缓吐出一口气,笑了笑:“皇上还在试图说服臣妾吗?”
龙越离冷笑一声,薄唇微动,冷冷道:“当然不是!朕恨你!”
周惜若忽地轻笑。
龙越离皱眉看着她,问道:“你笑什么?”
周惜若缓缓道:“若是皇上恨臣妾就应该废了臣妾。皇后谁来做都比臣妾好。德妃、凌妃、宁妃……三宫六院哪个嫔妃不是恭谦温良,皇上何必与我今日相看两厌?”
“皇上当真恨臣妾吗?”
“哗啦”一声,龙越离猛地扫落手边矮几上的茶盏,龙辇中皆是茶水狼藉。叶公公探头进来瞧了一眼又被龙越离的脸色吓了回去。
周惜若轻叹一声,淡淡道:“罢了。皇上是不会明白的。”
龙越离冷笑:“朕是不明白你。万千宠爱你不要。非要跟着他去荒蛮北地!”他猛地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冷声道:“总有一天朕就要扫平天下,天下之大,皆是王土,朕看你和他还要去哪里?!”
他眼中的戾气深深皆映在了她明澈如水的眼瞳中。周惜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看得龙越离眸光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