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舜一直在祥凤宫里画画,画着阴蒙蒙的细雨,阴绵绵的深山,阴深深的黑夜。沉默无声的画着,面无表情,只是她的眼眶常常泛红。在那细雨深山黑夜里,隐约可见一只折断羽翼的白鹤,孑然而立。
束手无策,她只能安静的等待着,听天由命,如同备好的棺材,等待着贺元惟的死讯,让他体面顺利的离开。
这一等,又是七天,贺元惟的身体在消瘦,那就微弱的一口气一直吊着。御医每日设法喂他药汤,他不能下咽,入腹困难,消耗着仅存的阳气直到死期。
祥凤宫里,谢韫舜安静极了,整天沉默不语。御医日夜候着,谢夫人顾氏寸步不离的陪着。贺云开小心翼翼的守护,不声不响。
入了十月,天高云淡。一个傍晚,谢韫舜忽然腹痛,一阵一阵的腹痛。
“皇后娘娘要临盆了!”御医检查之下禀告,不知该喜还是忧,胎儿尚不足月,不免忧虑。
最紧张的莫过于贺云开,他得知此事,连忙快步到床榻边,注视着疼痛不安的皇后,轻轻握着她的手,温言道:“皇后……”
“请皇上回避。”谢韫舜腹痛的偏头朝里。
贺云开语声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道:“朕在屏风外。”
谢韫舜痛的蜷缩着身子,痛的满身大汗,她闭目忍着,痛的喘息,承受着身体剧烈抽搐的痛。
屏风外的贺云开焦灼不已,他端坐着,仔细的听谢韫舜忍耐着的痛喘,和偶尔忍耐不住的痛呼,痛呼声揪心,他听的痛苦不堪。
他感受着痛苦,想多听听她的声音,这些日子的她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他不知所措,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待她。
就像是磨难,谢韫舜必须面对,去接受着。记忆纷乱而破碎,唯疼痛清晰的钝骨,这种前所未有的痛,亦滋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过了一夜,直到清晨时,终于传出了婴儿啼哭的声音。谢韫舜孱弱无力的看着,看着稳婆托起小小的婴儿,报喜道:“是位公主。”
贺云开如释重负的唤道:“皇后?”待稳婆抱出婴儿,他满心欢喜的接过,好小的婴儿,他激动的抱着,抱到床边去看皇后,温煦的凝视着疲乏无力的皇后,她气息薄弱的让他心疼,温存轻唤:“皇后。”
谢韫舜眼神麻木的看着,整个人几乎被痛疼消磨殆尽,只剩躯壳。
贺云开掩不住喜悦,很喜欢,轻轻把婴儿送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问:“皇后想抱抱我们的长公主吗?”
谢韫舜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第64章 宜坦诚相见
永泰二年十月,长公主贺澄明出生,皇帝大悦,昭告天下同喜同庆,赏赐天下所有与长公主同年同日出生的女婴福字银镯一支。
谢韫舜卧床休养十日了,身体在渐渐康复,被摧残的精神依然破碎的难以修复,她始终静默不语,过度悲哀而显得安静柔软。
顾氏见女儿郁郁寡欢,对皇上和公主的态度都冷淡,近乎冷漠的不予理会,不禁很是担忧。观察之下,发现女儿是沉浸在自责难过的情绪中,便坐在床边轻语劝道:“元惟虽还昏迷不醒,但能喂进一些汤,有所好转了,你为何还这么自责?点心之事,元惟知你不是有意,他不会怪你。”
谢韫舜沉默的平躺着,发现他来了,开了口,平淡的道:“我难过的是,当他摧残我的身体时我觉得不重要,没有计较,他就有恃无恐,变本加厉的摧残我的精神。”
顾氏愕然,‘他’是谁?
“我自责的是,我本可以在议政殿果断的逼他朱批赦免,却心慈手软的跟他谈条件,没谈成,又心慈手软的让百官请命上书使得能宽限时日,希望他三思之后主动赫免。结果,变成了给他足够的时间去布局残害元惟。”
顾氏震骇,‘他’是皇上?
“看似宫女阿静报复投毒,看似天衣无缝的顺理成章,实则经不起细究推敲。”谢韫舜漠然的暼了眼屏风上投射的身影,“他就像以前那样平静的若无其事,会审时度势的在事态败露之前,择合适的时机心安理得的坦白交待,很高明的掌握了对待我的方式。”
顾氏惊讶,‘他’真的是皇上?
“我不能跟他对质去调查真相,因为元惟的命在他手里。我等着元惟能活下去,能醒来。”谢韫舜冷然道:“他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光明磊落。”
“皇后。”贺云开语声温和的唤着,抱着熟睡的澄明公主绕过屏风。
顾氏连忙起身。
贺云开选择了面对,把公主交给顾氏,示意顾氏退下。
顾氏忧虑不决,女儿刚才说的话,皇上应都听到了,此刻让他们单独相处颇为不妙。
贺云开平和的道:“谢夫人请放心,朕和皇后之间有点误会需要解开。”
顾氏不便僵持,就待在殿外,以防万一。
待顾氏退下后,贺云开随即关上了寝宫的殿门,殿内只有他们二人。
谢韫舜侧躺着,看他信步而至,不屑一顾。
贺云开跪坐在床边,弯腰偏头的平视她的视线,看尽她眼睛里的冷漠,温言道:“元惟……”
“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两个字。”谢韫舜凛然道:“你这种活在阴暗里的人,不配这样唤他。”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我不知道你们这种自幼活在光明里的人,被人尊重是何等的习以为常。”
她不自称臣妾,他不自称朕。
谢韫舜直言问道:“你想要怎样?”
贺云开道:“我想要听你唤我云开。”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认真的道:“想要得到你的重视,想要看见你的笑容,想要体会你的温柔,想要成为你唯一的依赖。”
谢韫舜茫然不解,“你到底想要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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