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廷见她也觉得不对劲,不免觉得她还是要比旁人敏锐许多,当下悄声同她隐晦地提了一句。
“此人还有旁的身份,牵扯着东宫。”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项宜却抿了抿嘴角。
很显然,谭家大爷知道义兄是太子身边的人了。
太子是什么样的君王,对义兄是什么态度,义兄又是去江西查什么案子才落到被追杀的境地,他作为朝廷的进士、谭家的宗子,并不是不知道的。
上一次陈馥有上门,或许是因为柳阳庄的事情,这位谭家大爷没有待见他。
可这次陈馥有应该是讲明了义兄与东宫的关系,而他却愿意阖族襄助,将义兄送进陈五背后的世家手心。
说到底,他们世家本该如此“守望相助”。
项宜沉默了。
最后看了一眼那位谭家大爷,轻福一礼转身离开了。
既然陈氏、谭氏这些世家都联合起来抓义兄,那么也只有她这等庶族的人,能帮他逃脱魔爪,等待援应了。
谭廷并未发现妻子的异常,但将盛故的事情,告诉了赵氏他们,告诫众人若是再遇到此人,必得十分小心才行。
赵氏当真吓坏了。
比着赵氏的惊诧和后怕,谭蓉却完完全全不能相信。
“怎么可能?盛先生那么儒雅,怎么会是海上匪贼?!那陈五爷是不是弄错了?!”
但这并不能解释盛故为何恰好离开。
谭蓉经过了整整一日的震惊不能相信之后,终于在众人的劝说里相信了。
只是她并不相信盛先生只是海匪而已,他那般惊才绝艳的君子,一定有旁的身份,可惜她无从知晓罢了。
盛故给她的琴谱还在。
她没听赵氏的话,将那琴谱扔开,反而偷偷放在了箱笼里。然而再看赵氏给她挑选的那些世家子弟,越发没了兴致。
陈馥有联合官府找人越发铺天盖地,因着确实是在清崡不见的,这次更把目光锁在了清崡县,他已让人将整个县域,一村一庄一家地搜索。
但顾衍盛并未潜在村镇里,项宜悄然将他安置在了县城,就在距离谭氏一族聚居的鼓安坊的不远的地方。
她年前便悄悄用旁人的名义,典下了一座院子,然后与吉祥印铺的姜掌柜问起工匠们的住所。有些工匠家中艰难,过年也不耽误在县城做工,项宜干脆从工匠里,挑出了一对叔侄,请他们暂住在她典的院子里。
前几日那叔侄有事离开了,项宜正想着再找人住进来打掩护的时候,恰就出了事。
她直接便让义兄和小厮秋鹰,住了进去。
邻人不知道,还以为里面住的是前些日的那对叔侄。
这两日县城里也搜了一遍,房中有隔间,邻人又给了错的说辞,义兄轻巧地躲了过去。
虽然有了安身之地,暂时稳妥了,可不好的是,他因突然离开,扯到了身上的伤口。
两人不便出门买药,秋鹰便按照项宜留得办法,给项宜传了个话。
翌日下晌,项宜便借着去吉祥印铺的名义,悄悄带着乔荇去了顾衍盛的藏身地。
那地方偏僻没什么人,秋鹰见她来了,急急忙忙同她行礼,她让乔荇守着门,快步进了房里。
一进房中,便看到了唇色发白的义兄。
顾衍盛见她来了,低声笑着让秋鹰给她倒茶暖手,“过了年还是这般冷,你素来怕冷,且暖一暖身子。”
他虽脸上挂着一贯的笑意,但项宜却发现他,额间竟细细密密布了一层汗珠。
这房里只有零星炭火,完全称不上暖,这汗珠是从何而来?
项宜忍不住问了他,“大哥是不是又受伤了?”
她急着问了,顾衍盛笑着跟她摆手,安慰地递去眼神,示意她坐下来说话。
“要说是也是。没想到秋鹰是个笨的,我捡他的时候,看重他会口技,没想到手指头笨拙,险些把我谋害了。”
秋鹰听了,一脸惆怅头低的不行。
顾衍盛倒是不怎么介意,笑说罢了,“我都习惯了,也不能都怪他,着实是没了什么药膏,想要一整片伤都敷药,是有些难。”
项宜一听,连忙将带过来的几瓶药都拿了出来。
陈馥有在各处药铺医馆严查,项宜亦不敢在外取药,她想着谭家大爷的伤已经好了,房中的药并没有什么人会去动,便将房中几样治疗外伤的药膏,每样取三分之二,带了过来。
虽然每样分量不多,却有好几瓶药都可以用,秋鹰看着连道,“方才药涂得不均,小的再给爷上一些吧。”
话音未落,顾衍盛就笑瞥了他一眼。
“怎地还要害我?”
秋鹰无奈着急,“爷早日恢复才是紧要!”
可顾衍盛只是同他摆手。
项宜看了,皱了眉头。
大哥素来是翩翩公子的做派,风流倜傥又一尘不染,何时如此狼狈过?
但不早早让伤口愈合,之后颠簸回京的路上,还不知要遇上多少事,养伤就更难了。
念及此,项宜不由问了一句。
“不知大哥伤在何处?可需小妹替大哥上药?”
她话出了口,房中稍稍安静了下来。
清凉的药香在房中盘旋。
顾衍盛眼帘微掀,看了她一息,又收回了目光。
他轻言,“伤在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