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中旬的港岛热得像蒸笼。1993年,短短裙摆仍贴在街边白花花的腿上,摇曳亚热带的夏夜风情。
何靖的伤尚未痊愈,却懒得再扎纱布。宽阔黑底印花短袖下手臂肌肉硬朗,脸色阴鸷坐在沙发上抽烟。
林文在何靖到港后打来一通电话。
“何靖,听说你弟死在我地界。”
“我也听说你没了一只手,需要的话就开口,我送只雕给你作伴。”
“哈哈——你命大,这么多支枪都打不死你,你这种人天生就应该进黑社会啊。”
“彼此彼此吧。”
“我受伤那几日没人帮忙,跨国运骨很难的。你们广东人讲入土为安,择个良辰吉日我帮你捞起你弟。”
“岂不是还欠你人情?”
“那你安置费再减一成给我咯。”
“你不如去抢。”
“你以为你没欠我人情?那晚你死里逃生,是我妹救了你。”
“你姓林你妹姓陈,你有两个老爸?”
“同母异父。”
“我没占你妹便宜,你放心。”
“占了不是更好?这样我们就不仅仅是生意关系了。”
包厢外声色照旧。连军火都能从寡头手上分一杯羹,赚钱赚到话事人荷包鼓胀。换成现金,银行行长都要亲自开着货柜车,客气送到何靖家中。
他却半分笑容都没有。
“跟着蒋兴十几年的人不多,基本上就是这几个。”平头把资料递给何靖。
何靖一张张翻看,眼神深沉。
平头犹豫两秒才开口,“廖胜被蒋兴藏起,我们的人根本找不到他。这几个人只有江明海有家室,他原配死了之后,娶了个比自己小十岁的澳门女人,带着儿子住在氹仔。”
何靖望了眼江明海的照片,“他是阿慈的司机。”
这个男人他隔着马路见过很多次。腰背挺直打紧领带,坐在蒋家那台宾士的驾驶座,等蒋慈下课。
“靖哥,阿嫂根本不知情,我怕——”平头不敢说下去。
何靖抬头,表情狠厉得让人噤声,“你听我吩咐做就行了。”
“先找出蒋兴的货仓,折翼的鹰想飞都飞不远。把江明海的老婆儿子请过来饮茶,我明天就要见到他们。”何靖将资料抛在茶几上,“继续找廖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平头点头,“阿嫂明日的飞机,她一落地,你们就难见了。”
自从何靖回港,蒋兴恨不得找雇佣军把蒋宅团团包围。出入保镖随身,连堂口都少去。让人闻风丧胆的蒋二爷也有害怕的时候?何靖根本不信。
“我知道。”何靖烟蒂扔进酒杯,熄灭的烟微微从酒液中腾起,“你叫金宝过来,我有事交代。”
△△△
北太平洋的上空云层密布。历时15个钟的飞行,蒋慈从机舱内醒来时,飞机已经落地,缓缓靠近离机通道。
在结束公路旅行之后,他们返程回了芝加哥。蒋慈对这段短途旅程念念不忘,开始期待下一次更长的公路旅行。
“没想到你野性难驯。”
汤丽盈轻轻摇头,一副对蒋慈爱好无法理解的样子。
蒋慈回神,与杨教授和同学们道别,独自推着行李往机场另一边出口走去。
港岛热浪袭来,她脱下外套挽在手上。
“小姐——”江叔远远便望见蒋慈,快步走到蒋慈面前,接过她的行李,“二爷今日抽不出空,让我来接你。”
蒋慈微笑,“好久没见,江叔。”
江叔笑得开心,“美国好玩吗?看你还瘦了点,是吃得不惯还是功课太多?”
“哪有瘦?”蒋慈走到车旁,自行打开车门,“那边什么都好,以后有机会江叔也带泉仔去看看。”
江叔把行李放到车尾箱,回到驾驶座。
“等泉仔大了再去,到时候还要麻烦小姐你做导游。”
“那当然。”
黑色轿车驶上熟悉道路。蒋慈在心中轻叹口气,望了二十年的景致又再铺陈眼前。鳞次栉比的商厦,格仔大小的公寓,无敌海景要上山才能眺望,股价依然让人又哭又笑。
离开两个月,什么都没变。
半个钟后,家门就在眼前。
“小姐回来了。”佣人阿芬擦净手快步走到玄关,蒋慈弯腰脱下鞋子,“阿芬,好久没见。”
阿芬递给她拖鞋,又把换下来的鞋子放回鞋柜,“我煲了排骨冬瓜汤,小姐先饮一碗吧。”
“好。”